前言:想要寫出一篇引人入勝的文章?我們特意為您整理了張愛玲與音樂藝術探析范文,希望能給你帶來靈感和參考,敬請閱讀。
摘要:張愛玲的小說讓讀者有一種特別的聽覺感受。這是因為張愛玲從小接受了專業的音樂培養,再加上她自身具有良好的音樂天分。這兩方面的結合,使張愛玲進行小說創作的時候,受到了音樂思維的影響。音樂藝術在其小說中有顯性和隱性兩方面表現:顯性方面,張愛玲直接套用音樂術語、音樂活動,來表現人物性格,推動情節發展,渲染環境氛圍;隱性層面,她將音樂織體結構嫁接到小說的形式中,豐富了小說的表達技巧。另外,其小說語言還具有別樣的音樂美。這些都是張愛玲小說的風格所在。
關鍵詞:張愛玲;音樂元素;音樂藝術;小說
創作回顧張愛玲研究史,眾多研究者早已注意到張愛玲作品中獨特的、個人化的聽覺藝術,并以此為切入點,分析張愛玲小說的寫作技巧與風格特征。最早的研究者是傅雷,他從張愛玲的藝術修養角度探討了張愛玲小說的美感,傅雷之后的譚正璧承接傅雷的觀點,亦將張愛玲的藝術修養視作其文藝之美的母體。筆者試圖循此脈絡,考察張愛玲的音樂素養,并探求音樂藝術對張愛玲創作的影響。
一、張愛玲的音樂藝術素養
張愛玲學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音樂。在她上小學前就已經接受過家庭教師的專業鋼琴教育,而她的音樂啟蒙,則時間更早。劉川鄂在《張愛玲傳》中評價張愛玲的音樂素養時說,她的音樂素養是第一流的[1]。這并非作者對傳主的吹捧與謬贊,而是基于她的家庭教育經歷所得出的可靠結論。跳出張愛玲受教育的經歷而單從作品來看,張愛玲音樂素養的形成又與她敏銳的感受力相關?;蛟S,我們可以綜合這兩方面得出一個結論:張愛玲一流音樂素養的形成不僅依賴于她所受到的專業教育,還在于她是個音樂天才。
(一)來自家庭的音樂教育:從傳記作品看張愛玲的音樂素養
一般認為,張愛玲音樂素養的形成與其家庭密不可分。王一心在講張愛玲音樂素養時直言,以張愛玲那樣的出身,幾乎不可能不與音樂發生關系[2]。確實,張愛玲父親乃是清末重臣李鴻章的外孫,張愛玲的母親也門第相當,她乃清末首任長江水師提督黃翼升的孫女。出身名門,依靠祖宗蔭庇,貴族化教育是應有之義。張愛玲真正的音樂教育開始于1928年。當時張愛玲8歲,張父決意改過自新,把家從天津搬到上海的一處歐式洋房里,張母也因此回國。張母回國后經常宴請朋友,宴飲豈能無絲竹,于是經常出現這樣的畫面:張愛玲的姑姑彈著鋼琴,鋼琴上擺放著盛開的鮮花,張母則立在張愛玲姑姑背后,手按在她肩膀上,配合著鋼琴音吊嗓子,而小張愛玲則總在一旁靜靜欣賞。大人們這才注意到張愛玲有音樂天賦,張母從此對張愛玲在音樂方面悉心培養。張母把音樂才能當作張愛玲“西式淑女訓練”的一個重要內容,教導張愛玲“既然是一生一世的事,第一要知道怎么愛惜你的琴”[3]169,她帶著張愛玲聽音樂會,給張愛玲請了一個白俄的琴先生。后來,即使張愛玲父母離婚了,張母也堅持插手張愛玲的教育,繼續對張愛玲進行音樂方面的培養。音樂教育在張愛玲就讀圣瑪麗亞女校前半途而止,但正如劉鋒杰所說,張愛玲雖然沒有將音樂作為自己的職業,卻保持了對音樂的敏感,從而使其文學創作因為音樂的介入而有了獨特的魅力[4]。
(二)源自天分的音樂感受:從作品看張愛玲的音樂素養
張愛玲在她的散文中多次談起音樂藝術,其中最重要的一篇談音樂的文章題目直接叫作《談音樂》,1944年發表在胡蘭成所辦的刊物《苦竹》上。在這篇文章里,張愛玲洋洋灑灑評價了各種東西方的樂器、各種雅俗的曲調,表面上她是以比較手法表達自己在音樂方面的好惡,實際上在這種舉重若輕的姿態中,顯示了其不俗的感受力。她在比較古典音樂家的時候,說巴赫的音樂是“小木屋里,墻上的掛鐘滴答搖擺;從木碗里喝牛奶;女人牽著裙子請安;綠草原上有思想著的牛羊與沒有思想的白云彩;沉甸甸的喜悅大聲敲動像金色的結婚的鐘”[3]171。音響材料的非語義性決定了音樂藝術的非描寫性特征,因此音樂是以間接的、非視覺的、非具體的方式呈現的,這就使音樂藝術不可能像視覺藝術那樣去造型。在音樂藝術中塑造視覺表象,只能通過聽者自身對音響變化的感受加以聯想、想象,將感受到的音響運動具體化,甚至同某種視覺表象相聯系,這樣才能間接、曲折地構想出音樂本身所不能提供的東西。從張愛玲對巴赫音樂的視覺性感受描述上,可見其有不凡的音樂感受力。這種音樂感受力是一項據說只有12%的人才具有的色聽聯覺能力[5]。聯覺指的是當一個感覺器官受到刺激時,另一個感覺器官產生了它所特有的感覺。色彩—音樂聯覺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聯覺能力,指聽見聲音會產生色彩、形狀一類的視覺意象。1939年冬天,還在讀大一的張愛玲參加了《西風》雜志的征文,寫了一篇《我的天才夢》。這篇文章算是年輕氣盛的張愛玲對文壇的一次自我宣講。她稱自己從小就被視為天才,除了發展自己的天才外沒有其他的生存目標[3]2。她講的天才主要表現在文藝上。她說:“對于色彩,音符,字眼,我極為敏感。當我彈奏鋼琴時,我想象那八個音符有不同的個性,穿戴了鮮艷的衣帽攜手舞蹈?!保?]2人是以不同的感覺器官來接受外來刺激的,對于鋼琴樂的感受,人都是依賴于聽覺,在人腦中顯現的基本也都是聽覺意象。張愛玲把音符想象成跳舞的小人,除了是其獨特的聯覺力在發揮作用外,很難說沒有聯想活動的介入。音樂引發的色聽聯覺主要有4種形式:第一,局限于眼球后頭顱中的光幻覺;第二,在物體周圍,與物體不相混的底色;第三,投射于聲源方向空間的光幻覺;第四,非常光亮以至湮沒環境的視覺表現[5]。顯然,把音符想象成跳舞的小人是一種在聯覺基礎上引發的后續的聯想活動。人的觀念系統是高度聯系的,因此以一種感覺為基礎完全有可能觸發與這種感覺相關的經驗或概念,至于聯想到什么這基于個人經驗,與聽者自身的感情相關。聯覺和聯想活動的作用機制目前較為模糊,亦非本文所關注的,在筆者看來,張愛玲具有一種纖敏的音樂感受力,她能將抽象的音樂具象化,以獨有的感受描繪出音樂的某種境界,而這都得益于她天才般的音樂感受力。
二、音樂藝術對張愛玲小說創作的影響
韋勒克、沃倫的《文學理論》認為,各種藝術有相互影響的關系,但這關系并非這一個決定那一個,而是一種具有辯證關系的復雜結構,這種結構通過一種藝術進入另一種藝術[6]。在筆者看來,音樂藝術進入張愛玲的小說文本,主要體現在3個方面:第一,音樂本身作為一種描寫對象,在小說里直接引入音樂內容、音樂術語、音樂活動,通過音樂表現主題,塑造人物,組織情節,樂聲、歌聲直接成為情節的一環;第二,小說借鑒音樂的形式,主要在音樂的曲式結構上;第三,通過一定的節奏、韻律,語句的長短錯落和句式的變換,達到文學語言的音樂性。
(一)音樂本身作為一種描寫對象
張愛玲的小說里經常會出現一些樂器、曲子、音樂活動,這些音樂本身的描寫揭示了人物性格,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渲染了氣氛,與小說的文本表達相得益彰。1.表現人物形象的音樂描寫小說中與人物相關的音樂描寫,通常起到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這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通過音樂描寫襯托女性人物“知書達禮”的淑女形象。張愛玲深諳舊小說的人物塑造法,在塑造大家閨秀類的女性人物時,借由相關聯的音樂描寫展現人物內在的品性。例如小說《花凋》在介紹主人公鄭川娥時,說她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夠開著無線電睡覺[7]。熱愛音樂的雅好,說明了該女子的才學與品位。音樂與柔弱女子的相伴,也襯出這位女子形象的嫵媚動人。而如此熱愛音樂的女子最終竟在花季的年齡珠沉玉隕,更增添了《花凋》主題的悲愴。另一種情況是借由音樂描寫表現男性人物自私虛偽的形象。在小說《花凋》里,鄭先生一家落魄不堪,卻擁有無線電和最新流行的唱片,這一細節描寫,有力諷刺了鄭先生貪圖享樂、奢靡腐敗的做派。2.組織情節的音樂描寫張愛玲在小說中經常通過音樂展開故事情節,構思故事布局,把樂聲、樂器作為構成情節發展的一環。張愛玲運用音樂藝術組織小說情節的做法,主要效法《紅樓夢》?!都t樓夢》里的音樂描寫,無一處不起作用,最通常的作用便是起到構成情節發展的線索作用。張愛玲采用此種寫法,以樂聲、樂器組織情節,層層深入,最終實現“曲終人散”的藝術效果。《沉香屑·第一爐香》是張愛玲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中篇小說,在這篇小說里,張愛玲著重描寫了一個現代知識青年女性沉淪的全部過程,而在這個過程里,音樂發揮了重要的鏈接作用。葛薇龍初來梁公館,她的本意是想清白地尋靠個機會。梁太太是個久經風月場的女人,在她眼中,收留人的標準只有一條,那就是能不能被她利用。所以,梁太太面試葛薇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會彈鋼琴么?如果葛薇龍不會,后面的沉淪也就不會發生。偏偏出身較好的葛薇龍會彈鋼琴。這時葛薇龍踏上了沉淪的第一步,留在梁府開始交際應酬。住進梁府的第一晚,葛薇龍就被大廳宴席里的絲竹之聲迷了耳識,無線電樂聲令她心曠神怡,她微笑著入睡。這里,她滑向沉淪的第二步,沉醉地享受。葛薇龍第一次為梁太太工作是不知情的,她因為參加學校唱詩班才在無意中給梁太太弄來了大學生盧兆麟,但也在這次請客宴上,葛薇龍第一次當眾彈唱《緬甸之夜》,開始留心為梁太太工作。另外也是這次請客,牽出了葛薇龍與喬琪喬糾纏不清的戀情??梢哉f音樂在此起到了重要的線索作用,層層推進了故事情節的發展。3.渲染環境的音樂描寫音樂作為一種表現情感的藝術,在小說里通常起著渲染氛圍、升華情感的作用。張愛玲的寫作有一個特點,喜歡將小說中的場景、氛圍具體化、感覺化,以實現人物與環境的和諧相融,這就好比一幅人物畫,總要以配合人物情緒的背景來表現整幅畫面的意境。張愛玲喜用音樂,尤其喜用高音表現歡快的環境氛圍。比如《沉香屑·第二爐香》,這篇小說采用降調的方式,小說開頭是一片濃厚的喜氣洋洋的氛圍,新郎羅杰安百登結婚當天早上去新娘家的路上,他感到“那是個淡色的,高音的世界,到處是光與音樂”[8]55。這是一段虛寫,將主人公歡喜雀躍的感受世界泛寫為現實感官世界,將小說的氣氛推向高潮。接下來描寫婚禮,“風琴上的音樂如同洪大的風,吹得燭火直向一邊飄”,高音的環境還在繼續,只是稍有趨和。再接著,新郎和新娘離開教堂之后,耳邊沒有了教堂的音樂和喧囂的人聲,高音回落,完成了整個降調的過程,環境描寫開始趨于寫實,零度描寫周遭的環境氛圍。除了這篇小說,在《金鎖記》中也用“細細的音樂”描繪曹七巧被姜季澤告白時喜悅的氛圍,在《鴻鸞禧》中用“高升發揚的音樂”將婚禮的場面推向高潮。這些例子不勝枚舉??梢姡魳纷鳛橐环N背景、引子,在張愛玲小說中雖然沒有占據過主要地位,但總是縈繞左右,無時或缺。
(二)音樂形式在小說中的嫁接
以音樂的思維方式結構小說,參照音樂的曲式邏輯進行構思,把音樂的形式嫁接到小說的創作中,這不僅豐富了小說的表現形式,還帶來了小說創作的革新。張愛玲借鑒音樂的曲式結構革新小說的敘述方式,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主導動機的重復,復調技巧的運用。1.主導動機的重復音樂是一種轉瞬即逝的時間藝術,因此為了強調音樂印象,重復就成為音樂藝術重要的表現因素之一。在音樂作品里,用一個特定的、反復出現的旋律來表現某個角色的性格即為作品的主導動機[9]。主導動機除了能代表人物外,還能代表各種對象,如一種情緒、一種思想等。通過變奏,主導動機還能體現人物性格的變化、故事情節的發展,因此音樂的主導動機被廣泛運用到了文學創作上。在意識流小說里,主導動機一般有兩種使用方式:一是杜夏丹式,只用兩三詞的短語;二是普魯斯特式,在小說開端使用主導動機暗示某個主題,然后在敘述過程中不斷地回到這個主題。張愛玲小說中的主導動機兩種兼有。第一類如小說《傾城之戀》,在這篇小說的戰爭敘述方面,張愛玲重復使用了“吱呦呃呃呃呃”這個摹聲詞。此摹聲詞主要模擬大炮射擊的聲音。張愛玲很少直接描寫殘酷的戰爭場面,如槍林彈雨等,而是通過一系列重復的摹聲詞象征殘酷的戰爭場面,每一次“吱呦呃呃呃呃”響起就是一次戰爭沖突的激烈爆發,對于孤立無援的白流蘇就是危機感和荒蕪感的加重,表現了大時代下個人命運惘惘的威脅。此為第一種,用重復的短語表現一種場景、一種情緒的主導動機。第二種普魯斯特式的主導動機在《傾城之戀》中也表現明顯?!秲A城之戀》開頭便是一段胡琴聲,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故事[8]160。胡琴是中國的傳統樂器,歐陽修《試院聞胡琴作》一詩說“胡琴本胡人樂,奚奴彈之雙淚落”。張愛玲在此以胡琴奏出這一段蒼涼故事,取的就是胡琴表現蒼涼的主題。胡琴聲的第二次出現發生在徐太太來之后,而這正是情節的一個轉折,也是人物思想性格產生變化的最初體現。如果說在這之前白流蘇還是一個囿于家庭的“受氣包”,那從這次談話之后,白流蘇已漸漸從自怨自艾中走出,將為自己的生存作一番拼斗。在這里,胡琴借助敘述的變奏,體現了人物思想性格的變化。故事結尾,白流蘇成功與富家子弟范柳原結婚了,這看似大歡喜的結局又響起了胡琴聲,同樣的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故事[8]201。相同胡琴聲的重復貫穿故事的首尾,既是重復的主導動機暗示主題的蒼涼,也在這主導動機的反復出現中導致結構上的循環往復。傳統小說是時間性的線性結構,主導動機的反復使得小說脫離了線性的時空順序,什么是始、什么是終,都是流水般的不舍晝夜,循環的宿命感強化了哲學意義上的悲劇感。2.復調技巧的運用音樂的織體有4種,其中經常運用到小說中的是復調藝術。復調在音樂旋律上的組合方法叫作對位法,意指兩條以上的旋律同時進行,相互交織,組成一個立體結構。巴赫金最早進行復調概念的文學研究,認為復調小說的本質特征是對話性,對話是復調得以形成的質的規定性[10]。張愛玲的小說一般采用故事外敘述者的方式進行敘述,但《心經》一篇,主要以人物對話展開故事敘述。《心經》圍繞“戀父情結”主要有三重敘述視角,分別屬于女兒許小寒、父親許峰儀、母親許太太。三重視角圍繞“戀父”一事各有態度,分別發出了各自的敘述聲音。對于女兒許小寒來說,父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她對父親的聲音就是“我不過要你知道我的心”“我是一生一世不打算離開你的”[8]130。與此同時,許峰儀何曾不知女兒對自己異樣的感情,只是他不能接受這違背人倫的情感,所以他對許小寒的聲音只能是推拒的,“小寒,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我們得想個辦法,我打算把你送到你三舅母那兒去住些時”[8]131。面對這種難堪的愛,許小寒是進攻的話語姿勢,許峰儀對女兒的進攻始終是躲拒的,最后找了個和許小寒差不多模樣的段綾卿作為替代。而目睹這些的許太太無力改變也無心改變這種狀況,只能默默忍受及默默保護自己的女兒,面對小寒對自己的肆意嘲諷忍受不理,她對小寒的聲音一直是母親對女兒的關愛,“要緊的倒是你———你年紀輕著呢”,“現在我雖然遲了一步,有一分力,總得出一分力。你明天就動身,到你三舅母那兒去”[8]145。不同視角展開的人物對話消解了作者的情感態度,還主人公以話語權,消解了人的社會道德屬性,還人以本能欲望的原始面貌。讀者在這篇小說里圍繞人性問題聽到了各種人物的聲音,眾聲喧嘩的背后是擁有獨立意識和完整價值的人發出的多重聲音的組合,這就是小說中的復調藝術,所達到的功用也是鮮明的,能夠擺脫單調的敘述方式,呈現更為復雜的情感狀況,構成一種有張力的敘述。
(三)小說語言的音樂性
歐根·希穆涅克在《美學與藝術總論》中講到,“文學語言,特別是詩的語言,都是與‘諧音’,即所謂‘音樂的’品質密不可分”[11]。文學語言包含的音樂品質表現在語音、音調、節奏這幾個方面。從語音上看,張愛玲小說里有大量疊音詞、雙聲詞、疊韻詞存在。以《第一爐香》為例,在透過葛薇龍的視角看梁府環境的這段描寫中,就使用了大量疊音詞,如“齊齊整整”“疏疏落落”等;雙聲詞有“住宅”“仿佛”等;疊韻詞有“闌干”“滿山”等。語音和諧,讀之朗朗上口。在音調和節奏方面,張愛玲小說里的例子也是俯拾即是。例如《第二爐香》寫羅杰與愫細結婚的場面:“現在,他前生所做的這個夢,向他緩緩地走過來了;裹著銀白的紗,云里霧里,向他走過來了。走過玫瑰色的窗子,她變了玫瑰色;走過藍色的窗子,她變了藍色;走過金黃色的窗,她和她的頭發燃燒起來了?!保?]64“走過……走過……”,這是排比的手法。此句以排比句式排列,句式整齊,每句的字數大致相同,節拍數均勻,節奏和諧。另外,該句還運用了雙聲詞、疊韻詞,音韻流動婉轉,富有和諧的音樂美。除了語音、音調、節奏外,張愛玲還善用標點,制造抑揚頓挫的音樂效果。如《金鎖記》中七巧對侄子春熹連聲責罵:“我把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三茶六飯款待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什么地方虧待了你,你欺負我女兒?你那狼心狗肺,你道我揣摩不出么?”[8]240一連串感嘆號、問號的運用使得句式錯落有致,富有鏗鏘的節奏。
三、結語
早在1944年,胡蘭成就注意到讀張愛玲的作品,如同在一架鋼琴上行走,每一步都發出音樂[12]。時隔半個世紀,今天的學者劉鋒杰在評胡蘭成這段近似諂媚的文字時也同意他的表述,肯定這是張愛玲作品的真實寫照[13]。張愛玲作品的獨特價值正在于她用音樂來寫小說。小說與音樂的聯姻古已有之,張愛玲小說中顯性的音樂元素便是效法古典小說《紅樓夢》。所不同的是,張愛玲的文學音樂化形式指向的是蒼涼的情感意蘊層面。蒼涼既是張愛玲小說總的底色,也是其所造的音樂境界。胡琴之咿呀,遠處飄來的渺音,這些張愛玲常用的音樂意象就是蒼涼本體所顯之象,月映萬川,每一個音樂意象就是一曲敬慕的挽歌,萬川生輝,音樂意象的交相輝映共同抵達人生蒼涼的悲劇底蘊。此外,張愛玲小說的音樂化結構延展了讀者的審美感受,讀者的期待視域在此受到阻隔,因為這并非讀者慣常見到的小說表達方式。所以,小說表達方式的陌生化使得讀者在細細品味中感受文字音韻之美,欣賞整體悲涼的音樂化情境。張愛玲小說的蒼涼是音樂化的蒼涼,是文本與讀者共同參與構造的蒼涼,也從這個意義上說,張愛玲顯示了其獨特的價值與意義。
作者:周斌斌 單位: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