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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周欣 單位:渭南師范學院
董其昌對李流芳的人品及畫品大加贊賞:“李孝廉長蘅,清修素心人也……長蘅以山水擅長,余所服膺,乃其寫生,又有別趣。如此冊者,竹石花卉之類,無所不備,逸氣飛動。嗟嗟!其人千古,其技千古。”④可見評價之高。明清之際,除董其昌之外,大家對于李流芳的評價都相當高,這可在明清人的畫評以及題跋中有所體現。但是,近百年來,李流芳卻漸漸被人們遺忘,究其原因,是李流芳始終被籠罩在董其昌的光環之下,相對于董其昌而言,李流芳是一個純粹的繪畫實踐者,他對董其昌的畫學思想大多數都是認同的,這在他的繪畫題跋以及繪畫實踐中可見一斑。同時,他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見解,結合他的繪畫,我們能夠更深層次地了解他,并肯定其繪畫成就及歷史地位。
師古人亦師造化
李流芳與董其昌無論在藝術理念上,還是在具體畫法上,兩者都有著無法割舍的血脈關聯。他們都主張在師古的同時也要師造化。首先,在如何師古的問題上,李流芳與董其昌的認識是相同的。李流芳主張博采眾長、不求形似,反對一味摹古。他在《為與游題畫冊》中稱:“余畫無師承,又喜臨摹古人,如此冊子,荊、關、董、巨、二米、兩趙無所不效,然求其似之謂也,子久、仲圭學董、巨,元鎮學荊、關,彥敬學二米,然亦成其為元鎮、子久、仲圭、彥敬而已,何必如今之臨摹古人哉!”⑤李流芳所處時代臨古之風盛行,畫家大都對古人亦步亦趨,這種對待傳統的態度,李流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說:“自謂稍存筆墨之性,不復寄人籬壁,但當世耳食者多,識真者少,聊借千載上諸君之名,以恐喝之。效顰學步,非予本性,令摹古者見之,當為一笑。然后世有知此道者,亦或相賞形似之外耳。”⑥董其昌亦有類似的言論:“巨然學北苑,元章學北苑,子久學北苑,倪遷學北苑,一北苑耳,而各不相似,他人為之,與臨本同,若之何能傳世也。”⑦從前人師古的經驗可以看出,每個人對同一臨本的感悟不同就會呈現不同的繪畫面貌,自我感受在臨摹過程中的主導地位不要受到形似的限制。他們的主張在當時摹古風氣甚濃而毫無生氣的時代,無疑是推動繪畫發展的新思潮。其次,在如何師造化的問題上,董其昌認為:“畫家以古人為師,已自上乘。進此當以天地為師,每朝看云氣變幻,絕近畫中山。”⑧他還說:“繪畫之事,胸中造化,吐露于筆端,恍惚變幻,象其物宜。”⑨李流芳也曾說“然余畫無本,大都得之西湖山水為多,筆墨氣韻間或肖之,但不能名之為某山、某寺、某溪、某洞耳……大都常游之境,恍惚在目,執筆追之,則已逝矣。強而名之日某山、某寺、某溪、某洞,亦取其意可爾,似與不似,當置之勿論也”。⑩李流芳與董其昌的繪畫都從真山水中來,采取的都是目識心記的方法,將自然山水心摹手追,提煉為繪畫作品,“筆墨氣韻間或肖之”,從而與真山水拉開距離。
畫必此詩,豈復有畫耶
繪畫與詩歌本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繪畫為造型藝術,而詩歌與音樂一樣同為時間藝術,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卻在基本精神上有相通之處。“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蘇軾一語道破了詩歌與繪畫間共同的本質。寧靜、幽遠而豐富的自然山水既是詩的表現對象,也是繪畫的表現題材,山水“質有而趣靈”,人們在世俗中生活,渴望自然山水中的那份純潔與寧靜。在詩與畫的關系中,董其昌更多地是繼承了蘇軾“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觀點,他在繪畫實踐中自覺地追求“詩意”“余以辛卯之秋游武夷,曾為《二窩二律詩》,獨未圖耳。今見遜之此圖,追蹤子久,煙云奔放,林麓深密,實為畫中詩。”⑾他又在《畫旨》中說:“水作羅浮磬,山鳴于闐鐘,此太白詩,何必右丞詩中畫也?畫中欲收鐘磬不可得!”⑿繪畫只適宜描繪眼睛所見到的具體事物,卻很難表現聽覺、嗅覺、味覺等感覺體驗。董其昌認識到不是所有的詩都能用繪畫表現出來,可惜卻沒有從理論上做進一步的闡述。在這一問題上,李流芳要比董其昌認識得更深刻,他在注重詩意表達的同時也發現了詩歌與繪畫的內在差異,詩歌并非在任何條件下都可以轉化為繪畫,《自怡悅齋書畫錄》中記載了李流芳的一段畫論:“淑士在山中,取唐宋人小詩閑適者,屬余書一素屏,猶以卷舒不便,因作冊子書前詩,又令以詩意作小景。夫詩中意有可畫者,有必不可畫者。‘賦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畫必此詩,豈復有畫耶?余畫會之詩總不似,然亦何必其似?似詩亦不似畫矣,豈畫之罪歟?”⒀李流芳的“畫必此詩,豈復有畫耶”,無疑是對宋代以來傳統詩畫關系認識的一種反駁,兩種藝術形態都有其各自的構成規律。雖然它們之間在境界上是相通的,但如果刻意為之,就失去了“畫中有詩”的本意,“似詩亦不似畫矣”。
氣韻蒼莽、水墨淋漓
北宋的郭若虛把繪畫稱為“心印”,并稱“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⒁氣韻的生動與否關乎人品,而所謂的“人品”即人的學問、修養。李流芳在《檀園集》中指出:“書畫本高人之事,非讀書萬卷,胸中筆下無半點塵俗者不能工”。⒂儒家以“修身為本”,讀書可以使胸次高朗、淡泊名利,能陶養出超然世俗的情懷,能“胸中筆下無半點塵俗”,這也是文人畫與畫工畫的本質區別。董其昌更進一步指出:“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學得處。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立成鄄鄂。隨手寫出,皆為山水傳神矣。”⒃
董其昌認為,要達到氣韻生動,必需做到兩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就是藝術家要對傳統文化有全面的把握,做到這一點也就“脫去塵濁”。行萬里路就是要師法自然,只有這樣“自然丘壑內營”,才能隨手寫出。對于“氣韻”一詞,董其昌的理解是不夠全面的,李流芳雖然沒有理論的闡釋,但是我們可以從其繪畫中看到氣韻兼備的效果。荊浩在《筆法記》中說“畫有六要,一曰氣,二曰韻”;所謂“氣”乃陽剛之美,在山水畫中則表現為“氣勢”“山水之象,氣勢相生”。所謂“韻”即陰柔之美,清雅脫俗,淡逸而幽遠。氣與韻同時并舉,則剛柔相濟。倘若偏于“氣”則失之剛硬而有縱橫習氣,偏于“韻”則失之纖媚而流于俗。董其昌將“氣韻”一詞只當“韻”來體會,因此,以“淡”字作“氣韻”的內容,其繪畫風格也是淡的,徐復觀認為“順乎萬物自然之性,而不加以人工矯飾之力,此之謂淡”,⒄他還指出“以淡為韻的后面,則是以清為韻,以遠為韻;并且以虛以無為韻。這是莊子的藝術精神,落實于繪畫之上,必然地到達點。”⒅董其昌對倪瓚的作品十分推崇且極力模仿,并自謂深得云林之精髓,他的畫平淡溫和,以柔媚為尚,多是單墨輕染著色,有一股清麗潤澤之氣。
李流芳的繪畫大致可分為早期的荒寒幽遠、若淡若疏一路和晚期的氣韻蒼莽、水墨淋漓一路。這個分期大致以48歲為分界線,他的早期繪畫顯然受到董其昌的深刻影響,以“淡”為宗,構圖嚴謹,筆法工細,以淡墨寫出,如藏于上海博物館的《長林豐草圖》。他還曾仿過董其昌的山水圖(藏于故宮博物院),由此可以看出,這一時期,李流芳是完全遵循董其昌的繪畫思想的。然而,到了晚年,李流芳追隨吳鎮的風格,用墨濃密潤澤,力遒而韻雅。清人奚岡題《山水冊》云:“不特命筆設思超逸絕塵,而寸幅之間,能具千里之勢,尤可貴也”;陳繼儒跋《松壑清游圖卷》“長蘅初弄山川僅游戲耳!頃見此卷,真得董巨三穞。山谷論書畫以沉著痛快為宗,東坡題道子吳生下筆氣以吞,長蘅足以當之,由其胸中有萬卷書助其羽翅故也”;近代書畫家、鑒賞家吳湖帆也曾在跋《仿倪云林山水圖》中惋惜地說:“李檀園拜向仲圭石田,丘壑簡而氣最雄,惜未登大年。”如果說,李流芳早期作品以韻勝,則他的晚年作品沉著痛快、氣韻兼備。這種“千里之勢”“沉著痛快”“下筆氣以吞”“氣最雄”的筆勢、筆力在董其昌的繪畫作品中是很難尋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