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藝術教育內蘊及當代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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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借由詩、樂、書、畫等藝術實踐形式，以藝術化的方式從知識、審美、道德三維度潛移默化地實現(xiàn)對人的理想人格的塑造。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的當代價值體現(xiàn)在個人、社會和國家三個層面：個人層面，可以重建個體心靈，提升個人素養(yǎng)；社會層面，有利于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弘揚家國情懷；國家層面，可以增強文化自信，重塑大國底氣。

關鍵詞：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藝術實踐形式；藝術化方式；個體心靈；理想人格；和諧社會；家國情懷；文化自信

藝術教育在中國早已有之，《論語·泰伯篇》中“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論述就是對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最經典的闡釋。當今世界，存在著功利主義、享樂主義等不良價值觀，要重建個體心靈、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重塑大國底氣，就必須對中華民族傳統(tǒng)藝術思想內蘊進行觀照和審視，探討中國藝術教育的傳統(tǒng)意蘊，以中國傳統(tǒng)藝術培育文化自信新人、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凸顯藝術教育的當代價值。

一、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的內蘊

中國傳統(tǒng)藝術承載著中華民族數(shù)千年的民族精神和文化情感，內蘊知識、審美、道德之維，致力于通過對詩樂書畫等藝術實踐形式的踐行，以一種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實現(xiàn)對理想人格的塑造。

（一）形式：詩樂書畫等藝術實踐

中國藝術教育史源遠流長，文人雅士作為承載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和傳統(tǒng)藝術的生命主體，借由琴棋書畫、詩書禮樂等藝術實踐形式進行藝術熏陶、藝術審美。孔子“游于藝”的闡述表明，中國藝術教育精神在于不脫離“詩文、禮樂、書畫、建筑”等具體的審美藝術活動思考藝術審美之價值。其中，詩教作為中國藝術教育的教育傳統(tǒng)之一，如果追本溯源則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孔子對于為什么要學詩，詩可“興觀群怨”的論述。當然，孔子所言的詩不同于現(xiàn)代意義上的“詩”，而是被稱為“思無邪”的《詩經》，是樂、舞、詩三位一體的詩。歷經演變的中國詩歌從《詩經》的樂、舞、詩一體到唐詩宋詞的經典流傳再到明清詩詞的漸起漸落，傳承并發(fā)展了兩千多年，貫穿于中國古代的始終?！八紵o邪、溫柔敦厚、諷喻刺上、興觀群怨”等被歷代文人所倡導的詩教觀念〔1〕，經由歷代文人的踐行，被銘刻于中國的文脈中，融入到國人的血脈里，凝結成一種中國特有的文人情懷，深刻影響著東方人格的建構和中國審美譜系的發(fā)展。樂教作為中國藝術教育的另一種教育傳統(tǒng)，最早指“禮樂”教育，“知樂則幾于禮矣”，隨著時代的變遷，樂與禮漸次分離，樂作為文人墨客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以其獨特的魅力綿延至今，不論是文理節(jié)奏分明的音，或是“動以干戚，飾以羽旄”的舞，亦或是琴瑟簫管等器樂，都作為樂教傳統(tǒng)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而傳承至今。“廣博易良、六代之樂、樂合同、樂通倫理、疏其穢而鎮(zhèn)其浮”等深入人心的樂教原則，對中國治世人才的培養(yǎng)、美善風俗的形成、古典美學范疇的產生、禮樂文明的發(fā)展均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藝術不勝枚舉，根據(jù)張法先生的分類方法，可劃分為“以文為核心的文之藝、以術數(shù)為核心的術之藝、與工的技術相連的工之藝、士人雅趣的玩之藝、具有大眾趣味表演性質的伎之藝”五大方向。除詩教、樂教等已成體系的藝術教育傳統(tǒng)之外，文、術、工、玩、伎五大流變方向均有零零散散、不成體系的藝術教育思想存在于中國古文典籍的只言片語中、顯現(xiàn)于中國古代名人軼事里，其作為中國藝術教育思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理想人格塑造、社會秩序建設、禮義道德構建、反映國政民風等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二）維度：知識、審美、道德

藝術教育在中國古代是作為士大夫階層的一種藝術化的生活方式而存在的，作為一種全方位、多門類的教育方式，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內蘊智育、美育、德育的內涵，從知識、審美、道德三個維度潤物細無聲地塑造著理想人格。就藝術教育的知識維度而言，中國自古以來就有求道的傳統(tǒng)，清代文學家劉熙載用“藝者，道之形也”充分闡釋了中國傳統(tǒng)藝術與求道、明道的結合。中國傳統(tǒng)藝術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具體表現(xiàn)如：吟詩作對要講究押韻對仗、立意深遠，要考究字詞、推敲斷句；欣賞樂舞要精通樂理、粗通樂器，看得懂“屈伸俯仰、綴兆舒疾”的起承轉合，聽得懂“鐘鼓管磬、羽龠干戚”的悠揚雅正，賞得了“五音十二律”的音調樂律；漫步園林欣賞“亭榭廊閣”之美，要能感悟皇家園林的治世之境、蓬島瑤臺的神仙之境、滄浪亭的自然之境；鑒賞雕刻藝術，要有底蘊、細品味，欣賞玉雕石雕泥雕、面塑竹刻、核雕骨雕微雕的精湛技藝，領略其文化歷史沉淀下來的獨特韻味。琴棋書畫、詩書禮樂、庭園樓閣作為中國文人的一種士人雅趣，潛移默化地陶冶著中國文人的學識素養(yǎng)，使之開闊眼界、增長見識，此為藝術教育的知識之維。就藝術教育的審美維度而言，中國傳統(tǒng)藝術將人的氣質品格、精神境界與藝術審美、藝術形象完美結合，提煉出如凌寒傲雪、錚錚傲骨的梅，遺世獨立、深谷幽靜的蘭，謙遜不屈、清雅澹泊的菊等中國特有的審美意象，構建出獨有韻味的中國古典美學，影響了國人數(shù)千年的審美意識。吟詩誦詞、仰天長嘯、舞文弄墨、聲律器樂、觀字賞畫、園林建筑等審美藝術活動作為中國文人雅士的日常生活方式，以其特有的審美體驗和審美情趣，觸動了個人的審美感知，使個人在審美的愉悅與感性的解放中潛移默化地提高審美意識，此為藝術教育的審美之維。就藝術教育的道德維度而言，中國傳統(tǒng)藝術是古之名士修身養(yǎng)性、體道悟道的重要載體，是古之君王體察國政民風、維系社會和諧的重要手段，從《虞書》的“詩言志，歌永言”到《毛詩序》的“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從《六藝論·論詩》的“詩者，弦歌諷諭之聲也”到《抱樸子》的“文學者，人倫之首”，從《禮記·樂記》的“觀其舞，知其德”到《法言》的“書，心畫也”，從《古畫品錄》的“圖繪者，莫不明勸戒”到《文心雕龍》的“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凡有所學，皆成性格。中國傳統(tǒng)藝術在儒道佛思想的影響下更多地被賦予“德育”的內涵，在傳統(tǒng)藝術熏陶下，古之文人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文理想為指引，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豪邁誓言為綱領，或匡扶社稷，或承載文明，或致力革新，此為藝術教育的道德之維。在中國人的精神譜系里，傳統(tǒng)藝術與智、美、德緊密相連，共同構成了國人對“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高雅氣質的追求。

（三）核心：理想人格的養(yǎng)成

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作為塑造理想人格的話語體系，深受儒道佛思想的影響，其核心是在凸顯相互生發(fā)、包容的“智、美、德”的深層關聯(lián)的基礎上，強調對理想人格的塑造價值。第一，以藝興人。“興”，孔安國解釋為“引譬連類”；朱熹闡釋為“感發(fā)志意”。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不論是“技術—觀賞—政治”合一的禮之藝還是“精研六經和文字運用”的文之藝，不論是“玄學風起和佛道成勢”的術之藝還是“都市庭院里詩詞文琴棋書畫”的玩之藝，不論是具有“大眾趣味”的伎之藝還是“技術進步、手工業(yè)發(fā)展”的工之藝〔2〕，都通過藝術審美的媒介托物起興，激發(fā)個體積極向上的情感觸動，使個人在藝術審美的情感共鳴中獲得豐富的情感體驗。第二，以藝教人?？鬃印芭d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闡述是對藝術教化作用的高度評價。中國傳統(tǒng)藝術在幾千年的儒道佛思想影響下以文為核心，被賦予“和、樂、仁”等價值形態(tài)，典雅的樂舞可陶冶心性、涵養(yǎng)品格；日復一日的研習書法繪畫可修身養(yǎng)性、塑造人的氣質秉性；以詩言情言志可培養(yǎng)審美情趣、磨練意志，在這些藝術審美熏陶下，“仁義禮智信、道法自然”等思想觀念潤物細無聲地深入人心，彰顯了藝術教化作用的現(xiàn)實意義。第三，以藝立人?！傲ⅰ?，孔子闡釋為“三十而立”“不學禮，無以立”。中國文人在藝術化的生活方式中陶冶情操，確立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人生觀、“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的價值觀和“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處事原則。在藝術的審美體驗中，古之文人從物欲的享受、世俗的羈絆、道德的束縛中超脫出來，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心態(tài)，獲得精神的自由與心靈的解放，達到物我兩忘的逍遙境界，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第四，以藝和天。“和”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觀念之一，中庸言“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中國藝術教育作為文人雅士的一種藝術化的生活方式，更是貫徹了“大樂與天地同和”“神人以和”的和諧理念。個體在審美與藝術的感悟中、在精神的超越與解放中，實現(xiàn)對思想品德、理智、身體、藝術等的社會規(guī)范的自主占有和自由享受〔3〕，達到天地神人、宇宙萬物間的和諧?？傮w來看，中國藝術教育史可以看作是一部“君子人格”觀念的演變培育史，追求“內圣外王”境界的精神構建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念的闡釋構建史，其“內圣外王”的境界追求、“君子六藝五德四修八雅”的藝術情趣在歷代名士的踐行中，成為傳統(tǒng)士大夫意識深處揮之不去的藝術情結。

二、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的當代價值

立足當下，審視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的內蘊，體驗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對于個人而言，能夠重建個體心靈，提升個人的素養(yǎng)；對于社會而言，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在構建和諧社會、弘揚家國情懷方面發(fā)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對于國家而言，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能夠增強文化自信、重塑大國底氣。

（一）個人層面：重建個體心靈，提升個人素養(yǎng)

在科技高度發(fā)展的信息化時代，快節(jié)奏的生活常態(tài)使許多人汲汲利益于當下，在壓力、利益面前心態(tài)失衡，缺乏健康積極的精神追求。因此，當前思考人之為人的價值和意義，重建個體心靈變得極為迫切。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倡導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對于重建個體心靈，幫助當代人擺脫精神困境，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第一，藝術教育能增強個人文化底蘊。個體在理解與欣賞藝術作品時能夠被帶入感知和思考的狀態(tài)，在個體的審美體驗和情感共鳴中將藝術作品所闡釋的歷史常識、文化知識潤物細無聲地內化為個人的文化底蘊。第二，藝術教育能夠提升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档抡J為，“美的藝術是天才的藝術”，藝術比科學更深刻，藝術教育通過一種藝術化、詩意化的生活方式，以古今人共賞的審美體驗觸動個人審美感知、激發(fā)個人創(chuàng)造活力。第三，藝術教育可以提升個人的審美感知能力，促使個體在藝術的審美愉悅和感性釋放中提高審美意識，以藝術審美的眼光去感知世界、看待美好事物，從而提升審美情趣。第四，藝術教育能重建個體心靈。日新月異的社會發(fā)展使現(xiàn)代人盲目追趕物質利益與經濟得失，喪失精神價值追求，而情理交融的藝術能夠直擊人心，豐富個人的情感體驗，潤物無聲地啟迪人的心靈，重塑人的精神世界。第五，藝術教育能涵養(yǎng)個人的人格品性。中國傳統(tǒng)藝術在儒道佛思想觀念的熏陶和浸染之下，能夠幫助個人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提升個體的精神境界，促進個體的全面發(fā)展，促使個體在藝術審美體驗中陶冶情操、品味人生。

（二）社會層面：創(chuàng)建和諧社會，弘揚家國情懷

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有利于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推進生態(tài)文明建設，有利于今人感悟古人心懷天下的胸襟和敢教日月?lián)Q新天的氣魄，在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弘揚家國情懷的氛圍中，有利于促進人們?yōu)榻ㄔO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不懈奮斗。進入工業(yè)文明以來，人類對自然資源的無限攫取與有限的自然資源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近年來，全球變暖、極端天氣頻發(fā)、生態(tài)平衡破壞、可再生資源不足等全球生態(tài)問題日益嚴重，給人類的生存與發(fā)展帶來了嚴峻的挑戰(zhàn)，構建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已迫在眉睫。中國傳統(tǒng)藝術歷來崇尚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充分挖掘藝術精神中所包含的敬畏自然、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思想理念，體驗古之文人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在藝術審美中彰顯自然山水之道，有利于提升人們對自然山水的體驗與感悟，對于重修人與自然萬物共同的生存家園、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中國傳統(tǒng)藝術內蘊著“憂國憂民”“匹夫有責”的家國情懷，如《喪亂帖》《祭桎文稿》等經典書法作品中的碧血丹心、《二十四孝》《竹林七賢》等傳統(tǒng)人物畫中的家國信仰、“我以我血薦軒轅”“位卑未敢忘憂國”等詩詞中的國之大義、《花木蘭》《沙家浜》等戲曲中的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氣概等。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內蘊的家國情懷經由歷代士大夫的闡釋與踐行，早已沉淀為中華兒女的內在品性，根植于中華民族的血脈深處，激勵中華兒女將人生價值的實現(xiàn)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在賞樂觀舞、舞文弄墨、詩鳥花茶的藝術審美實踐中，有助于人們堅定理想信念，將愛國熱情轉化為奮斗激情，為創(chuàng)建一個老有所養(yǎng)、病有所醫(yī)的“天人合一”的“小康大同”〔4〕的和諧社會而努力，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奮斗。

（三）國家層面：增強文化自信，重塑大國底氣

在全球化浪潮中，西方國家為全球化擴張而在世界范圍內推行“普世價值”“西方中心主義”等西方主流價值觀，要想抵制西方價值觀的文化侵略和滲透，就必須提高國家的文化軟實力，堅定文化自信。中國傳統(tǒng)藝術是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中國傳統(tǒng)藝術賞析的過程就是深刻理解中國深厚文化積淀的過程，就是繼承和弘揚中國悠久歷史文化的過程，就是充分認可、深刻認同國家歷史、國情的過程。中國傳統(tǒng)藝術與當代政治、經濟、社會、生態(tài)相互交融滲透，擁有獨一無二的理念、智慧、氣度、神韻，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新時代賦予了傳統(tǒng)藝術以新的時代內涵。如今，一些以中國傳統(tǒng)藝術為根基，代表中國文化新風貌的藝術在世界各地冉冉升起，它們是中國傳統(tǒng)藝術在新時代的延續(xù)，帶給國民一種新的看待世界的視角、一種慰籍、一種想象、一種希望、一種新的生活可能，增添了國人內心深處的自信與自豪，是國人每逢大事心不亂的底氣，亦是國人抵御文化侵蝕、堅定理想信念的精神護盾。在信息化、全球化的當下，國人生活中無不浸透著藝術，日常生活審美化也被不斷提及，但這些審美化仍浮在表面，缺少古人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心境和十年如一日的堅韌與執(zhí)著，因此，中國傳統(tǒng)藝術教育能夠使受教育者靜心體悟中國傳統(tǒng)藝術生活，在豐富的中國傳統(tǒng)藝術審美體驗中體悟審美主客體的相融合一，感悟情與景、心與物的交融合一，這在當代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

參考文獻：

〔1〕方長安.中國詩教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轉化及其當代傳承〔J〕.中國社會科學，2019，（6）：167-184+208.

〔2〕張法.中國古代藝術的體系構成〔J〕.中國社會科學，2021，（4）：166-185+207-208.

〔3〕王一川.中華美育精神的內涵和特質〔J〕.中國藝術報，2018-09-07（003）.

〔4〕張玉能，張弓.中國特色當代藝術學話語體系的建構〔J〕.藝術百家，2020，36（1）：1-14.

作者:孫鈺潔 單位:澳門科技大學人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