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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戲和一個演員的成功離不開成功的人物形象塑造。人們提到某出戲,就會聯想到某位名角和其在劇中塑造的角色。比如提到京劇《霸王別姬》,就會想到梅蘭芳扮演的虞姬和楊小樓扮演的項羽;提到京劇《野豬林》,就會想到李少春扮演的林沖和袁世海扮演的魯智深。反之,提到某位名角,又會聯想到其創作的代表劇目和典型角色。比如提到程硯秋,就會想到《鎖麟囊》中的薛湘靈;提到裘盛戎,就會想到《鍘美案》中的包公等等。
戲曲塑造人物是由內到外的全方位塑造,內有故事和文本賦予的命運、性格和情感沖突;外有演員表演賦予的視聽審美體驗。戲曲演員通過對行當的提煉和化用,通過“四功五法”將人物的內在性格外化表現,不僅讓劇中的角色神形兼備,也讓舞臺上的自己生動豐滿,富有觀賞性。有些劇目(特別是武戲)中,哪怕故事和文本賦予人物的性格并不那么鮮明,但演員精彩的程式技巧、絕活依然可以光彩奪目,讓觀眾留下深刻印象。這時,演員對人物的塑造已經完全跳出了故事和文本的束縛,成為對戲劇角色和演員自身的雙重塑造。
正因如此,許多傳統戲觀眾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自己都會唱,但他們依然會走進劇院欣賞。這時,他們欣賞的不是故事,而是演員的表演。如果一個演員能夠吸引大量觀眾走進劇場只為看其表演,就說明這個演員成功地塑造了自己,成為了“角兒”。
現代戲對塑造人物也是非常重視的,當下許多現代戲的創作初衷就是為了塑造英雄模范的形象。在戲曲舞臺上塑造英雄模范形象是一件既有意義更有難度的事情。一是這些英雄模范都是現當代名人,在當地乃至全國都有較大知名度,觀眾對這些人物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和期待,要實現和超越這種期待并不容易。二是許多人物一生的典型事跡太多,要在有限的時空里全面深入地展現所有事跡是不現實的。三是現代生活和古代生活有很大差別,在傳統戲中可以增光添彩的行當和程式技巧,在現代戲表演中作用非常有限,使表演本身的觀賞性大打折扣。
種種難題導致現在舞臺上的“英模戲”生產數量雖多,但成功率不高。觀眾對這類劇目的爭議也不少。許多“英模戲”的生命周期都不長,草草演個十幾場、幾十場便偃旗息鼓,基本沒有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這說明,許多現代戲特別是“英模戲”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是不成功的。問題如下:
其一,過分追求史詩情懷和宏大構思。許多英雄模范事跡本身是悲壯感人的,創作者有史詩情懷并不為錯。但戲曲畢竟不是電影電視劇,“攤煎餅”式地把一個人物幾十年的各種事跡拼湊在一起,處處用力則處處無力。再加上編劇、導演、演員各有各的想法,你加一點,我補一點,導致一個劇目承載的東西太多,看似用心巧妙、充滿了明喻暗喻,實際上卻都流于簡單堆砌“做了什么”,并沒有講明白“為什么這樣做”的心理動機,讓可信度和感染力大打折扣。
這一點傳統戲就比較聰明。無論多么有戲的人物,到了具體的劇目中,往往就是一戲一事,掰開了揉碎了,故事講清楚了,人物也演活了。因此,現代戲應遵循舞臺藝術的特點,在追求內容飽滿的同時堅持做好“減法”。
其二,陷入了刻意反對“高大全”的誤區。現在許多創作者都標榜“不追求‘高大全’的人物形象,而是力求還原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觀念的進步。但問題在于,許多作品是為了不“高大全”而不“高大全”,刻意地設置一些“缺點”或是心理斗爭,并且基于創作語境,這些缺點和斗爭又不能是原則性的,往往三言兩語過后便立馬幡然醒悟找回初心。甚至有的情節,比如不愛惜身體、未對父母盡孝、未給家人謀利等,名為“批評”,實則還是變著法兒地表揚。刻意設計的種種優缺點和心理斗爭疊加在一起,戲中的人物形象和性格倒是“豐富”了,卻脫離了真實自然的性格發展邏輯,甚至有點人格混亂或精神分裂,堅定時似裝腔作勢,糾結時又似無病呻吟,這樣的人物既不可信也不可愛。
其三,過度追求外在的戲劇沖突。沖突是戲劇的基本元素,“無沖突不成戲”被許多創作者視為金科玉律。為了讓戲更好看,創作者挖空心思設計沖突,力求劇情跌宕起伏、曲折離奇。這樣的用心本沒有錯,但一些創作者忽視了沖突的產生、發展和解決是應該有內在邏輯的,應該與人物的性格發展邏輯相呼應,讓沖突成了“唱雙簧”式的“做戲”。在革命歷史劇中尚且還好,畢竟敵我矛盾有天然的邏輯性,適度夸張一點也不為過。但在道德模范或文化名人之類的題材中,許多沖突就值得商榷了。比如,為了產生揪心動情的沖突,往往讓家人作為對立面給主角制造“問題”;為了產生強烈的反差,往往隨意矮化其他人的覺悟和能力,讓英雄模范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眾叛親離”也在所不惜的“獨行俠”。舞臺上演員針鋒相對、歇斯底里,舞臺下觀眾卻感受不到內心的碰撞,完全無法入戲。
這方面,傳統戲經驗可供借鑒。比如《西廂記》中的“賴簡”,鶯鶯想利用紅娘向張生傳信,又心存顧忌;紅娘有心幫助鶯鶯,又不便開口明言;張生想追求鶯鶯,又猜不透鶯鶯的心思。“賴簡”這一行為充分體現了三人之間交織的糾結和防范。又比如《四郎探母》中的“坐宮”,楊延輝有意向鐵鏡公主求助,又不便直言,公主也不便強問,通過數次“猜心事”和兩次“盟誓”,兩人最終化解顧慮達成一致。這兩個例子中的“抵賴”“猜心事”“發誓”原本是生活中非常普遍的事情,但因為其高度符合劇中人物的內心情感,再加上演員精彩的唱做,便絲毫不讓人覺得乏味,反而將人物之間的誤會和沖突表現得生動自然、妙趣橫生,充滿了生活氣息。
其四,過度的舞美“大制作”壓制了演員的表演。因為戲曲表演的虛擬性,傳統戲形成了一套高度抽象寫意的舞美體系。一桌二椅、馬鞭、船槳這些布景道具讓戲曲舞臺極其凝練空靈,從而為演員營造了高度自由的表演空間。現在,由于生活方式、觀眾審美習慣以及舞臺技術的發展,越來越多實體的、虛擬的、聲光電的布景道具出現在戲曲舞臺上,大大豐富了戲曲的呈現方式。從發展的角度來看,這是戲曲與時俱進的必然探索,應當給予包容。但從尊重戲曲傳統尤其是作為表演藝術的特點來看,一味地追求舞美“大制作”來實現“視覺沖擊”的做法,是有悖于戲曲本體的。
作為一種綜合性的表演藝術,戲曲的一切布景道具都應該為表演服務。布景道具如果不能與人物產生內在關聯,不能襯托演員的表演,再精巧也只是可有可無的漂亮擺設。然而,過度的創新和盲目效仿,讓現代戲舞臺上的舞美“大制作”越來越多,你樹起一塊電子大屏幕,我就弄出全場燈光秀;你布置一個中央旋轉平臺,我就懸掛一個三面環繞天幕。許多“大制作”不僅不能襯托演員,反而喧賓奪主,將演員束縛、壓制在非常有限的舞臺空間內。現代戲演員的舞臺表現手段本就十分有限,再受此壓制,簡直就是自廢武功,除了唱還能給觀眾留下點印象,基本不可能有其他出彩的地方。無論對塑造人物,還是對塑造演員自己,這顯然都是十分不利的。
一個時代有它的獨特時代精神,一個時代的藝術也有它獨特的訴求和表現。“英模戲”作為當前現代戲創作中的一個重點,對弘揚時代精神、繁榮戲曲創作是有價值的,一批精品劇目的成功也對推動現代戲發展完善起到了積極作用。因此,盡管“英模戲”的創作存在種種問題,但大可不必因噎廢食全盤否定。重要的是,如何樹立正確的戲曲觀、創作觀,在創作過程中堅守藝術立場,回歸戲曲本體,不盲從,更不自大,揚長避短,守正創新,以戲曲的辦法解決戲曲的問題,創作出真正無愧于藝術良知和廣大觀眾的作品。
作者:張虹 單位:湖北省戲曲藝術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