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瑞幸咖啡財務舞弊案例及審計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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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度風靡全國的瑞幸咖啡于2020年4月2日公告自曝財務造假，承認虛假交易22億元人民幣，引發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討論。財務造假是一種嚴重破壞資本市場秩序、侵害投資者利益的行為，通常由公司高層管理者通過各式各樣的舞弊行為蒙騙投資者和公眾，以達到自身目的。本文通過分析瑞幸咖啡的舞弊手段，基于GONE理論對其舞弊動機進行剖析，以針對其舞弊行為提出相應的對策和建議。

關鍵詞:瑞幸咖啡；財務舞弊；審計啟示

近年來，隨著資本市場的快速發展，上市公司的數量和規模不斷擴大，財務造假事件也隨之增多。從國內早期的“銀廣夏”事件到“新大地”、康美藥業、康得新事件，以及國外引起廣泛關注的安然、世通事件等。2020年4月，瑞幸咖啡自曝財務造假，公告承認虛假交易22億元人民幣，公告發出后立刻引起了公眾的廣泛關注和討論，上市公司財務舞弊又一次成為了各界討論的熱門話題。本文將從公司介紹、案例背景介紹、造假手段分析、基于GONE理論的舞弊動因分析、提出相應對策幾個方面對瑞幸咖啡財務舞弊事件進行分析。

一、公司介紹

瑞幸咖啡注冊成立于2017年6月，于2018年1月由原神州優車集團COO錢治亞創建，總部位于福建廈門。僅用了17個月的時間，瑞幸咖啡于2019年5月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打破了趣頭條創下的中企赴美上市最短時間記錄，刷新了全球最快IPO記錄。從2017年10月第一家門店開業起，僅4個月的時間瑞幸咖啡便在中國開了800多家門店，截止2019年年底，其直營門店達到4507家，超越了星巴克在中國線下門店的數量，成為了中國最大的咖啡連鎖品牌[1]，實現了2019年1月在戰略會上宣布的“在門店總數上超過4500家，在門店和杯量上全面超越星巴克”的目標，成功刮起了“小藍杯”風暴。在經營模式上，瑞幸咖啡采用了新穎的“新零售”營銷理念，將線上線下相結合，通過開發自身App、利用微信小程序等方式便利客戶線上訂單，線下則采用門店配送或自提的方式，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吸引消費者，滿足消費者多樣化的需求。區別于星巴克的高端路線，瑞幸咖啡將目標用戶精準定位于職場白領和年輕一代消費者，將品牌愿景設定為“做每個人都喝得起的、喝得到的好咖啡”，強調性價比，以便捷性等服務特點迎合現代快節奏的社會生活。瑞幸咖啡幾乎是以“燒錢”的方式進行資源的投入和門店的擴張，以“白送”的方式吸引第一批消費者以及完成其銷量目標。以其最具特色的促銷手段為例，從新用戶注冊可免費獲得一杯咖啡開始，以“裂變”的方式不斷擴張，用戶邀請另一新用戶注冊兩人都可免費獲得一杯咖啡，再繼續分享給其他人，由此無線裂變循環。在品質上，瑞幸優選上等阿拉比卡豆、由WBC冠軍團隊操刀拼配，新鮮烘焙、新鮮現磨，保證咖啡的優良品質。在價格上，一杯星巴克的售價在32元～42元左右，而將促銷考慮在內，一杯瑞幸的售價在16元左右，便宜了超過一半的價格[2]。因此，在性價比上瑞幸咖啡無疑成功獲得了大學生等年輕群體的青睞，但這樣的商業模式、盈利模式最終也為渾水公司發覺其財務舞弊埋下禍根。

二、案例背景

2020年2月1日，美國著名的做空機構渾水公司了一份匿名人士提交的關于瑞幸咖啡的長達89頁的做空報告，揭露瑞幸咖啡財務造假行為。報告數據由92個全職和1418個兼職員工對1832家瑞幸咖啡門店進行實時監控，記錄了981個工作日的門店流量，錄制了11260小時的門店流量視頻，覆蓋了100%的營業時間。經過對數據的分析，瑞幸咖啡單個門店每日銷售商品數量在2019年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分別至少被夸大了69%和88%，每件商品的凈售價至少夸大了1.23元人民幣，以人為地維持其有重大缺陷的商業模式。報告還指出，瑞幸夸大了其在2019年第三季度的廣告費用150%以上，排除免費產品，實際的銷售價格是上市價格的46%，而不是管理層聲稱的55%，真實情況下門店層面的虧損高達24.7%～28%[3]。做空報告一經發出，瑞幸咖啡股價收跌10.74%，最大跌幅26.51%。2020年2月3日，瑞幸做出回應，稱該報告基于主觀推斷無確鑿事實依據，否認了所有指控。該報告的引起了負責瑞幸咖啡年審業務的會計師事務所安永的警覺，安永指派一個由十幾人組成的反舞弊法務會計團隊介入，發現了瑞幸咖啡通過B端大客戶購買巨額咖啡代金券的造假行為。在掌握了新增B端大客戶與瑞幸咖啡存在關聯關系等關鍵證據后，安永立即向瑞幸咖啡的審計委員會進行了匯報[4]。2020年4月2日，瑞幸咖啡公告，承認公司在2019年第二到第四季度虛增了22億人民幣交易額，相關的費用和支出也相應虛增。消息一經公布，瑞幸咖啡當日股價下跌75.57%，最大跌幅81.3%，成交量較前一日激增30倍[5]。

三、舞弊手段分析

瑞幸咖啡采用的舞弊手段之一是虛增銷量，提高每件商品凈售價。渾水報告提到，瑞幸咖啡每個商店每天的商品銷售數量在2019年第三季度至少夸大了69%，第四季度則夸大了88%，而瑞幸虛增銷售數量的方式則是通過人為控制取餐碼，使原本自然生成的連續取餐碼通過跳躍、不連續的方式生成，從而增加了訂單量。另一方面，瑞幸提高了每件商品的凈售價。報告中顯示，瑞幸每件商品的零售價至少虛增了1.23元，由于大量優惠券和折扣的補貼行為，瑞幸的實際售價僅為標價46%，而非管理層所說的55%[6]。由于夸大了了銷售數量和銷售單價，營業收入自然遠高于真實水平。舞弊手段之二是較為常見的利用關聯方交易虛構銷售。根據已曝光的資料顯示，瑞幸咖啡的管理層首先根據再融資和市值管理的業績需要確定營業收入目標，據此制定咖啡代金券銷售數量，并安排關聯公司匯入購買代金券的賬款，同時通過IT手段分攤所發放的咖啡代金券，模擬咖啡消費行為，虛構銷售交易。與此同時，瑞幸咖啡還偽造了原材料采購交易來保持營業收入和營業成本之間的勾稽關系以免露出破綻。舞弊手段之三是虛增成本費用，包括廣告費用和其他產品費用。根據渾水報告顯示，瑞幸夸大了其在2019年第三季度的廣告費用150%以上，特別是在分眾傳媒上的支出。瑞幸曾在2019年第二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披露，在其2019年第二季度2.4億元廣告支出總額中，分眾傳媒占1.4億元，而2019年第三季度，CTR的市場研究跟蹤的數據顯示瑞幸在分眾傳媒的廣告支出為4600萬元人民幣，根據渾水報告估計，瑞幸將其廣告支出夸大了158%。在2019年第三季度瑞幸聲稱獲得了3.97億元人民幣的線下店經營盈利，而做空報告中預估虛增的廣告費達到3.36億元人民幣。做空報告認為，瑞幸此舉的目的是將其成本費用從線下店的經營成本調節至廣告費中，從而使線下門店的經營轉虧為贏。

四、舞弊動因分析——基于GONE理論

GONE理論由美國G.J.Bologua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基于“經濟人”的經濟學假設而提出，認為舞弊的產生是貪婪(Greed)、機會(Opportunity)、需要(Need)、暴露(Exposure)四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其中“需要”為四因素中的基礎，是舞弊的動機。內部控制薄弱，外部監管不完善等因素通常可能給舞弊提供機會，在暴露的可能性比較小的時候，道德水平低下的行為人就極可能在貪婪的驅使下采取舞弊行為，而暴露可能性的大小與信息披露和懲罰力度有關。此部分將基于GONE理論對瑞幸咖啡的舞弊行為進行分析。

(一)貪婪因子貪婪源于對公司管理擁有控制權的行為人對利潤的過度追求。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報告中，瑞幸咖啡公司表示其成立的特別委員會經過內部調查發現，此次財務舞弊是以公司首席運營官(COO)劉劍為首的團隊進行的造假，而據2020年6月的相關報道，有關部門已掌握了瑞幸董事長陸正耀對于公司財務造假的指令性的電子郵件，陸正耀將被公訴，極有可能面臨刑事追責。從瑞幸事件來看，對一家上市公司來說，高管團隊的品德固然重要，公司實際控制人、大股東的品德也需引起投資者們足夠的重視。

(二)機會因子瑞幸咖啡的董事長陸正耀為神州優車董事長兼CEO，創始人錢治亞與陸正耀一起打拼十余年，是神州租車、神州優車兩家上市公司的創始元老，COO劉劍先后擔任神州租車、神州優車收益管理負責人。顯而易見，瑞幸咖啡的實際控制人及高管團隊合作多年，在經營上擁有非同尋常的默契，這種關系為他們串通舞弊、應對審計機關調查等提供了便利，能夠輕易地交涉、隱瞞信息，為舞弊提供絕佳的機會。

(三)需要因子瑞幸咖啡對增加銷量和主營業務收入的需求十分明顯。在2019年1月份召開的戰略目標會上，瑞幸宣布將在2019年年底成為中國最大的連鎖咖啡品牌，在門店和杯量上全面超越星巴克。設定了2019年新建超過2500家門店，總門店數超過4500家，成為中國最大的連鎖咖啡品牌的目標。從目標中明顯可以看出瑞幸對實現銷量增長的巨大需求，為達到設定的目標，增強投資者信心和吸引預期投資者，不惜舞弊進行銷量造假。對融資的需求是瑞幸咖啡虛增營業收入另外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眾所周知，瑞幸主要通過打價格戰、促銷的方式擴大市場，加上每年迅速擴張的門店數量，不斷開發的新產品等，無疑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作為支持，在瑞幸每年經營現金流、營業利潤為負的情況下，要維持經營勢必依賴巨額融資，而要吸引投資者入股則必須有足夠“漂亮”的業績。公司業績及業績增速是是投資者決定是否進行投資的關鍵因素，要想獲得融資，瑞幸的管理層必須使報表的銷售收入十分可觀，當現實無法滿足要求時，舞弊的動機自然就出現了。

(四)暴露因子從董事長陸正耀被揭發與之前自曝的高管及幾名員工共同造假聯系來看，瑞幸舞弊事件是董事長聯同管理層制造的早有預謀的騙局，串通舞弊使得造假信息難以通過某一方被察覺，再者，從企業的管理層到員工都是利益相關者，瑞幸造假被揭露對他們有弊無利，從自身利益出發也幾乎排除了內部揭露的可能，瑞幸冒著被安永發現的風險進行造假說明其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掩飾舞弊行為和隱匿相關證據，令其始料不及的是渾水機構在年審結束前便揭露了其舞弊的行徑，即使瑞幸全力否認也無法消除安永的警惕，其舞弊行為的暴露已成定局。

五、對策與審計啟示

(一)加大財務舞弊處罰力度，加強相關部門的監督作用瑞幸咖啡事件加重了美國證券市場對中概股的信任危機，加速了美國以立法手段加強證券業監管的力度，加大了中國企業在美上市融資的難度。2020年3月1日，新修訂的證券法，大幅提高了證券違法行為的處罰力度，提高了證券違法違規成本，同時規定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的證券發行和交易活動，只要擾亂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市場秩序，損害境內投資者合法權益的，依照本法有關規定處理并追究法律責任”，此規定被稱為“長臂管轄權”。瑞幸咖啡事件是否適宜啟動該規定還有待商討，但毋庸置疑的是，必須加大對境外上市的中概股造假舞弊行為的處罰力度，維護中概股形象和利益。有關部門需要在法律制定與執行方面進一步加強和完善，充分發揮國家、行業層面的監督作用。

(二)加快集體訴訟及相關制度的建立，更好保護投資者權益瑞幸咖啡事件引起了美國多起集體訴訟事件。在美國早期的安然事件中，投資者通過集體訴訟獲得了71.4億美元的賠償金，成為投資者成功維權的典例。瑞幸事件也進一步推動了國內集體訴訟制度的發展，如上海金融法院國內首個證券糾紛代表人訴訟機制規定，其中有條例學習了美國的“明示退出、默示參加”方式，這表明中國集體訴訟制度的推進獲得了重大進展，中國投資者的權益將更好的受到法律保護，同時也有利于大幅提高國內投資者對證券市場違法行為維權的積極性。相關部門應在此基礎上加快制定人訴訟制度及配套相關法律的進程，使國內投資者早日受到更好的法律保護。

(三)提高會計師事務所等審計機構的執業能力和職業素養渾水機構報告的出具無疑直接推動了舞弊行為的揭露，不可否認的是，安永的審計人員在本事件中表現出了高超的審計技術和良好的職業素養。相關審計人員保持了合理的職業懷疑態度，展現了高超的專業能力，以其客觀中立嚴謹的職業態度和窮追不舍的職業精神使得舞弊能在較短時間被揭露。以往的財務舞弊事件中，有相當大一部分并不是通過審計機構發現的，原因各式各樣，如CPA沒有保持合理的職業懷疑和中立性，或是基于時間成本的壓力審計程序不到位等。無論出于何種原因，提高審計機構的執業能力和審計人員的職業素養這一問題必須引起重視，尤其在現代科技、經濟迅速發展的時期，不同類型企業的涌現對審計機構及人員的執業能力和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審計機構需要不斷與時俱進，吸納精通法務、計算機等領域的專業人才和復合人才，培養專業反舞弊團隊，以不斷提高審計業務的效率和效果，適應新時期的發展需求，在激烈的競爭中獲得優勢。

作者：駱彤 單位：浙江工商大學會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