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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字號與紀念章
今年60歲的賴育斌,是德化第一瓷廠在國營背景下的最后一任廠長。
1981年,從部隊復員的賴育斌被分配到了德化瓷廠。對于那個年代的德化人來說,瓷廠是一份令人艷羨的工作:它是當地最大的國營企業(yè),工作穩(wěn)定,工資收入水平中上,是實打實的鐵飯碗。同樣,能娶到一個在瓷廠工作的女職工,也是德化男人特別有面子的事兒。
德化瓷廠成立于1935年。在不允許民營經濟發(fā)展的時代,德化瓷廠是德化陶瓷事業(yè)繼續(xù)發(fā)展的唯一命脈。瓷廠以生產日用白瓷為主,是省內規(guī)模最大的陶瓷廠,在建國以后的二三十年間一直保持著穩(wěn)定的生產和外貿銷售,即便在“”期間,外貿訂單都不曾中斷過。
1965年,德化瓷廠迎來了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代表省內最高技術水平的省陶瓷研究所遷到德化瓷廠,帶來了著名雕塑家王則堅,器型設計師寇富平,原料配方工程師林文啟,讓德化瓷廠的技術力量如虎添翼。其中王則堅帶來了現代人物雕塑技藝、瓷塑彩繪技法,讓德化陶瓷藝術瓷錦上添花;最重要的是,林文啟成功研制出“建白瓷”,讓失傳已久的“豬油白”和“象牙白”的光澤得以重生。“建白瓷”用極為精細的高嶺土燒制而成,原材料極為昂貴,只用來燒制重要的禮品瓷,如人民大會堂中福建廳的白瓷杯。
“”期間,批判“重瓷輕農”,陶瓷生產受到干擾,但國營瓷廠的外銷訂單卻不曾中斷過,同時它還大量生產“瓷”,最常見的是半身和全身的塑像和幾乎人手一個的像章。據統計,在1966―1976年期間,德化瓷廠總共生產了七百多萬個像章,訂單來自全國各地的政府機關、革委會等等。這個數量在全國來說也是數一數二的。
在德化瓷廠里不得不提的是臥虎藏龍的雕塑車間。在1970年代招收的一大批學徒工中,有后來成為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的柯宏榮,有瓷塑造詣頗高的陳桂玉、陳德卿、溫清民、吳遠昕、邱振民等等。他們所塑造出的不僅有傳統的觀音、彌勒、達摩塑像,也有花鳥、人物、圖案和釉下青花等彩畫,器型設計上有堆雕、浮雕、鏤雕。1990年代,瓷廠因為改制停產,當年為數不多被保存下來的精品被稱為“老廠貨”在市場上趨之若鶩,成了國營時代珍貴而重要的注腳。
賴育斌進廠的時候,正趕上瓷廠發(fā)展的黃金時代:先進的熱煤氣燒成代替了冷煤氣,環(huán)保且燒成率高;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趕上知青回城,引進了不少人才,最多的時候,瓷廠擁有將近兩千名員工;最重要的是,改革開放以前的德化瓷廠,每年都有外貿部門統一下訂單對外包銷,企業(yè)不用自己跑業(yè)務,旱澇保收。
轉折點發(fā)生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政府不再進行外貿包銷,企業(yè)面臨著需要自己找客戶、拓展市場的巨大壓力,市場競爭也越來越大。在1995年亞洲金融風波前夕,在引入外資的風潮下,德化瓷廠的大部分股份被賣給一家印尼企業(yè)。國營老廠的根基產生了動搖。在賴育斌開始擔任廠長的2007年,隨著老廠員工的工齡被正式買斷,德化瓷廠最終走入了歷史。
走進現在的德化第一瓷廠,昔日國營老廠的威嚴仍在。老廠房占地一百多畝,規(guī)模十分龐大,巨大的老式生產車間仍在不緊不慢地運轉,遠遠就能望見兩根煙囪直指天空。煙囪上“德化第一瓷廠”的字樣仍在。最多曾擁有兩千多名職工的德化瓷廠,現在僅剩下百來號人,煙囪也只有在進行大量燒制瓷器的時候才又冒起歷史的塵煙。
對于賴育斌這一代人來說,他們與瓷廠之間有著特殊的革命情感,去年瓷廠80周年廠慶,他們還特意召集工友一起回到瓷廠團聚。德化瓷廠的存在,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承擔了延續(xù)德化窯火的作用,更為當代德化陶瓷事業(yè)的持續(xù)發(fā)展提供了豐厚的土壤,在瓷廠工作下成長起來的這一撥人,逐漸成為了下一個時代的中堅。
“送水人”與米老鼠
改革開放之后,德化民辦陶瓷企業(yè)再起爐灶,借著外貿的東風,廉價的勞動力資源,靠近廈門港口的交通運輸成本優(yōu)勢,開始了春風得意的二十年。八九十年代以后,德化的陶瓷產品不僅進入了歐美市場,還在世界19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有一定的市場份額,形成了以西洋工藝瓷出口為主的產業(yè)聚集地。
少有從事陶瓷事業(yè)的德化人不知道順美的鄭氏三兄弟,他們的發(fā)家史,就是德化當代外貿的拓展史。當時下海做陶瓷生意,在民間被稱作“泥巴換美金”,在這一波轟轟烈烈的淘金浪潮中,他們最初并不是依靠陶瓷發(fā)家,看準的是陶瓷的周邊行業(yè)。如果說下海的瓷商們是淘金者,那他們充當的就是“送水人”的身份。那時陶瓷的外銷產品還在用稻草做最劣質的包裝,兄弟中的老大鄭澤洽創(chuàng)立了包裝彩印廠,為各家陶瓷企業(yè)提供包裝。老二鄭圻增原本是一名中學教師,老三鄭鵬飛是銀行職員,他們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就往公司跑,幫忙做包裝、拉生意。在一個月只有80元工資的年代里,他們一個晚上就能掙到80塊錢。
和大多數德化陶瓷商的選擇一樣,他們憑借著掙到第一桶金的資本和底猓舍棄了公職待遇下海,他們知道這里還有更大的金礦可挖。
1992年,德化陶瓷企業(yè)仍以國營為主,主要在國內各大交易會上等客戶主動上門。老三鄭鵬飛開始轉戰(zhàn)陶瓷市場,開著他的小皮卡,主動出擊尋找客戶。當時的德化山高路遠,有時一來一回就是半天路程,但就是憑借這種沖勁,加上對于陶瓷品質的要求,順美的生意越做越大。2000年,順美在德國成立海外分公司,將視野瞄準了廣闊的海外市場,制作的圣誕禮品、復活節(jié)工藝品、歐美節(jié)日工藝飾品,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占領了歐洲10%的市場。
依靠西洋工藝瓷的發(fā)展,德化瓷商接續(xù)起了“海絲”歷史,開始在國外開疆拓土。截至2016年,全縣現有陶瓷企業(yè)2600多家,2016年陶瓷產值199.5億元,其中出口陶瓷137.64億元,約占全國陶瓷出口總量的9%,在國內僅次于潮州。西洋工藝瓷、日用瓷、以及雕塑瓷業(yè)成為了德化市場上最主要的三類產品。
模仿者與藝術家
但即便數字上看上去光鮮亮麗,卻依然無法掩蓋德化陶瓷行業(yè)中存在的問題:過于依賴出口、小型企業(yè)管理生產的不規(guī)范、高水平人才的緊缺。近年來,外貿行業(yè)整體的不景氣,讓前三十年間依靠資源和人工成本建立起來的陶瓷紅利變得越來越稀薄。該何去何從,是德化迫在眉睫該去思考的問題。
盡管政府近年來一直鼓勵企業(yè)轉型,推動電商的發(fā)展、用機器代替人工提高效率,讓小企業(yè)抱團發(fā)展提高集群效應,同時也鼓勵企業(yè)發(fā)展文創(chuàng)旅游。這兩年間,也有不少陶瓷“創(chuàng)客空間”在德化落成,像順美這樣有實力的公司也順勢做起了觀光工廠。但在企業(yè)家們看來,轉型任重而道遠,“有的人說轉型,結果轉去做房地產投資,做煤礦投資。對我們來說,轉型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談起轉型,順美的鄭鵬飛依然謹慎。
2015年,世界手工藝理事會國際專家組全票通過,授予德化“世界陶瓷之都”稱號,這是全世界第一個拿到該稱號的城市。然而不管是國內陶瓷界,亦或是德化本地的陶瓷行內人,對這個“世界第一”的稱號,都抱持著謹慎的態(tài)度。“德化的白瓷在國內市場上根本沒有話語權。”一名我們曾經訪問過的陶瓷名家說。
簡單的說,所謂的“話語權”就是藝術創(chuàng)作是否受到認可。德化的行業(yè)內流傳著一種說法:“何朝宗的名片德化已經用了五百年,而且可能還要再用五百年。”這句話里半是認可半是調侃。五百年前何朝宗的觀音、彌勒、和合二仙,將神像和人物的塑造推向了巔峰,也給德化的匠人們留下了一碗可以吃上五百年的飯――大多數的匠人們,只靠模仿何派的塑像就可以謀生存。而現實是,在市面上各種各樣的觀音像,即便匠人們雕刻得再巧奪天工,也不過只是何朝宗的模仿者而已。
這樣的情況在2009年前后有了新的突破。月記窯國際當代藝術中心的成立,試圖借用藝術的力量,提升德化陶瓷在陶瓷藝術界的影響力,同時讓德化陶瓷在國內,甚至是國際藝術界的地位能夠進一步地提升。在這波勢頭之下,蟄伏已久的本地藝術家,以及試圖打破常規(guī)的外來者們,開始打破傳統白瓷的桎梏,探尋新的可能。
除此之外,隨著德化陶瓷人才的后備基地泉州工藝美術學院、德化陶瓷學院的教學質量穩(wěn)步提高,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正在考慮是否留在德化發(fā)展,在德化縣城周邊已經慢慢聚集了一幫開小型陶瓷工作室的年輕人。對于他們來說,觀音、彌勒、達摩或許并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他們渴望的是藝術的力量,是更天馬行空的想象,也是成熟的市場和氛圍能讓他們形成小圈子――在年輕人的世界里,他們也需要激蕩自己陶瓷青春的江湖。
世家子弟蘇獻忠,玩瓷
蘇獻忠不太在意自己蘇家蘊玉瓷莊繼承人的身份,卻也身處德化陶瓷圈的“游戲規(guī)則”中,這讓他多少有些無奈。他代表了德化承上啟下的一代陶瓷人,沿襲傳統,到了中年卻原來的老路子,大膽吸納時代的文化元素。他直面困境,向外出走,思考德化白瓷與創(chuàng)作的更多可能性。
蘇獻忠常年戴著一頂鴨舌帽,話沒說兩句,就拿自己打趣,“我在德化是非主流,主流的是做觀音、彌勒”。出生在陶瓷世家,但他自己也很難講清楚,為什么入了陶瓷這一行。當年大家眼里“那么野的一個少年”,突然有一天,靜下來玩起了泥巴。
即使是玩泥巴,他也不想在框架里待著,很快就從陶瓷廠回了家。父親對他沒有多的要求,只要是做陶瓷,“父親就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你怎么去做,他不介入。”在當時規(guī)矩多、以師帶徒的環(huán)境中,他卻可以只做自己喜歡的。很快,蘇獻忠的羅漢在德化就揚名了,惹來不少非議,有些人甚至說是他父親替他做的。
過早地成名,也給蘇獻忠?guī)砹藙?chuàng)作上的瓶頸。二十多歲的他,手上功夫已經十分嫻熟,而思想和眼界卻遠跟不上,“手高眼低”,難免碰到阻滯。德化地處山區(qū),相對閉塞,當時的陶瓷人在民間陶瓷造像上,表達出來的東西還是差一些,這是本土陶瓷圈的普遍羈觶也讓他很頭痛。90年代末,他就開始思考,“我二三十來歲就做成這個樣子,哪有奔頭,接下去會很痛苦的,你就會這個,肯定是不行的。”
那些同齡的做得比他好的人,此刻都不見了蹤影,許多去追求更物質的生活,成了企業(yè)家、大老板。而蘇獻忠卻開始考慮怎么去轉換。在中央美術學院進修了一年后,蘇獻忠獲得了系統的現代雕塑、陶瓷創(chuàng)作理論。在這之后,通過十年不斷地學習、交流、吸收和自我消解,他逐漸專注在作品的內在表達上,手頭功夫和腦袋里的想法漸漸平衡。
對他來說,創(chuàng)作上的轉型是在2009年。當時吳金填在月記窯建立陶瓷藝術中心,吸引了很多外來藝術家,顛覆了整個德化陶瓷圈。蘇獻忠發(fā)現與他們交流時,里外兩種不同的語境碰撞在一起,思路就打開了。原本一直在摸索的東西,一下子名正言順了,有了底氣將腳步跨出去。隨后他創(chuàng)作出“衾”系列作品,他大膽運用現代視角,對德化傳統陶瓷藝術進行重構,顛覆了常人對傳統的少女形式的理解。正如他所說“打碎它,你才能形成自己的語言”。
幾十年來,蘇獻忠像一個頑童般,保持著對陶瓷不竭的熱愛與創(chuàng)造力。他還擔任陶瓷學院的老師,上課充滿激情,通過教學他能夠反思自己的不足。如今創(chuàng)作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不斷地嘗試新的題材,然后不斷地否定自己,重新來過。“很多人都喜歡符號,我不喜歡,我的一系列作品出來后,就會往新的方向去。”當下的德化陶瓷市場歷經泡沫和洗牌,不依附單一的禮品訂單,甚至要進入市場成為玩家,這些都是他的判斷。
他十分看重陶瓷人的品格。匠人也好,藝術家也罷,人格獨立是十分重要的。何朝宗之所以能夠成為傳統,因為在他之前,并沒有人用那樣的材料和雕塑語言去表現一個宗教題材的東西。“所謂傳統應該是一個時代最前沿、最好的,有社會共識的。”
如今有許多年輕人都跟著他學習,規(guī)模不小的工作室,卻不再是昔日以師帶徒的作坊模樣。他一直鼓勵年輕人打破傳統進行創(chuàng)新,外來的新鮮血液,也讓他重新摸索白瓷這一特殊語言與“德化當下的可能”這個課題,越來越多有想法的新一代陶瓷人聚集在這里,未來德化的新氣象,也許就在這個時代的年輕人身上。
難徒到書記,被瓷成就的邱雙炯
因為戰(zhàn)火,邱雙炯結束了6年的少年學徒生涯,機緣巧合地從了政,40年后,他又回歸陶瓷,成了德化的地標式匠人。邱雙炯的經歷是德化老一輩匠人的縮影,他旺盛的精氣神也延續(xù)至今。
邱雙炯是大部分人眼里的工藝大師、老字號前輩。正襟危坐之下,他言語溫和,八十多歲的他依然勤力不輟,做瑜伽、看書、捏瓷,常常比一般人都要晚睡上幾個小時。從他身上能夠看出他經歷的那個時代獨有的印記,他是德化現當代陶瓷產業(yè)發(fā)展的見證者,也是參與者。
他的青年時期從作坊學徒開始。1946年結束后,經過一段艱難歲月,德化所剩無幾的一些窯場和雕瓷作坊,開始恢復生產。當時本地的蘊玉瓷莊接到了廈門、香港等地的訂單,卻無奈人手短缺。瓷莊老板蘇勤明找到邱雙炯,問他要不要來做學徒。這樣的機會下,邱雙炯拜蘇勤明為師,十四五歲的年輕人開始接觸瓷塑。
當時的徒弟是沒有工資的,師傅要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挑肥、種菜、買東西,一做就是六年。家庭式的作坊里,本來還有四五個徒弟,最后堅持下來的只有他一個。他思維敏捷、手上勤快,不斷地鉆研,在傳統造像上下功夫,他做的泥坯總是將屋子堆滿。幾十年過去,時代已大不同,他感慨現在的徒弟“他們都是上班打卡,吃苦的精神肯定不如我們。”
雖然之后轉向仕途,四十年里,邱雙炯并沒有完全脫離陶瓷。上世紀八十年代,大面積的柴窯投入生產,以消耗周邊森林為代價,時任縣水利水電局局長的他,極力奔走與試驗,首倡“以電代柴”,幫助德化陶瓷燒制進入了全新的階段。在如今看來,這一舉措是德化陶瓷行業(yè)發(fā)展的重大變遷,不僅恢復了德化的秀麗山水,更影響著當地日用瓷、工藝瓷的燒制。
退休之后,邱雙炯又回歸陶瓷,他創(chuàng)辦鳳凰陶瓷研究所,專注在傳統造像上。過去的題材離不開觀音彌勒,要突破也要創(chuàng)新。他首創(chuàng)薄胎瓷,通過細膩的材質表達傳統女性的柔美,讓人耳目一新。近期他專注在大體量瓷塑“五百羅漢”上,“老祖宗沒做出來的,希望有一天我把它做出來。”邱雙炯說。
邱雙炯的經歷是德化老一輩匠人的縮影,他旺盛的精氣神也延續(xù)至今。老手藝人在傳統瓷塑的范疇內推陳出新,這種步履不停的精神尤為可貴。
陳明良和他的2000件古瓷
上世紀80年代,陳明良開始涉足德化古瓷收藏,跌過跤,吃過虧,躲過黑市和盜墓團伙,一步步摸索下來,成為德化收藏界走在前沿的人,帶動了本土收藏圈。
陳明良一身褚紅布衫,言語不多,引我們去樓上看他的展廳,2000多件歷代德化窯口的古陶瓷,沒有標注,卻都是他三十多年來的心血收藏。在他看來,這輩子有兩件事是不能間斷的,一是創(chuàng)作,二是收藏古瓷。
80年代中期,他開始涉足古陶瓷的收藏。早年德化并未形成收藏市場,官方對民間收藏行為較嚴格,有時藏品只能通過中介,以及民間私下交易。收藏市場魚龍混雜。早期盜墓團伙偷得那墓葬品里的一對半對瓷花瓶,也將古物拿出來換贓,仿古瓷器摻在真品里,常常叫人看走眼。因為經驗不足,收藏常常是喜憂參半,陳明良交過學費,也收到過仿古贗品。
隨著眼力的不斷提高,他的收藏也日漸豐富,最早只入手單個作品,后來逐漸有意識地按系列進行收藏,甚至專門跑去泉州、漳州的古玩市場淘找古品。如今大到人物造像,小到杯盞碗碟,名家大作與民間器物,都以年代和系列的順序清楚陳列,仿佛梳理出一部德化陶瓷史。
豐富的仿古工藝雕塑及收藏經歷,讓陳明良不僅練就火眼金睛,更能理解白瓷的價值。通過器形、用印細節(jié),他能熟稔辨認器物的朝代及手法。收藏德化瓷的訣竅,不僅要看年代、藝術性、稀缺程度等表象,更要看曾經的收藏者。
德化白瓷能夠逐步走向高端市場,與像陳明良這樣收藏家的推廣與普及是分不開的。90年代后,許多當地人都轉向工藝瓷、出口瓷,陳明良依然堅守傳統。他帶動了德化的收藏熱情,讓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和收藏大師瓷。
近兩年的拍賣市場上,明德化窯的瓷塑行情看漲。即使如此,陳明良也頗有感慨,一尊何朝宗的塑像在拍賣會上仍比不過一只官窯的杯子。德化瓷的收藏價值還未被充分挖掘,審美體系也沒有培養(yǎng)起來。對于德化人并沒有擰成一股繩,抱團向外營銷的現狀,他有些無奈,他開始接觸一些荷蘭、英國等地的策展人,積極開拓國外市場。
對德化收藏圈來說,像陳明良這樣的藏家,有的有手藝的家底,有的純憑喜好,半路走上收藏之道。他們掌握收藏市場的前沿,對德化瓷的發(fā)展有自己的判斷。也正是他們對古陶瓷的這股求知欲和收藏欲,讓更多的人有機會了解到“德化白”。
龍窯守望者馮清芳
月記窯是德化目前僅存的龍窯,窯主馮清芳四十多年的制瓷經歷,是德化傳統作坊式生產的縮影。如今月記窯生產模式固化,按傳統訂單生產,產品單一,從上游到下游都面臨著困境。如何在市場上獲得利潤,尋得出路,甚至如何保護傳統,都是傳統瓷業(yè)生產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春寒倒襲,層層疊疊的山林在陰雨中勉強冒出了新綠。雖然天氣不大理想,但月記窯的窯火也不緊不慢地燒到了窯尾,靠近煙囪的幾個窯目前,工人們還在奮力喂柴,為最后的收尾蓄力,灼人的火焰將每個人的臉烤得通紅。順著坡往下走,窯溫漸低,但仍能透過窯目看見里面燒紅的匣缽,窯頭的火已經弱下去了,工人早已倚著窯門睡了過去,畢竟這場火,已經連續(xù)不休地燒了三十多個鐘頭。這樣窯主和工人們圍著一座窯爐轉的場景,在過去德化大多數陶瓷作坊生產中都能看得到。
一個月燒一窯,已經成為這座老龍窯十幾年來不變的節(jié)奏。德化龍窯始建于唐代中晚期,但數百年來,多數的古窯址或遭毀棄或隱于世,惟有月記窯仍然薪火相傳四百年,從制坯到b窯、燒窯,延續(xù)著原始的制瓷生態(tài)。
窯主馮清芳燒窯燒了四十年,每個月這個時候他是最忙的,上上下下給工人遞茶水。雖沒守在窯火旁,他卻掌控著燒窯的進度,什么時候投柴,什么時候燒“熟”了,他心里有數。開始他就跟著老師傅學,從窯工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電窯、氣窯等新型窯普及,他勉強維持著這座龍窯的生意,今年也是承包的最后一年。老窯工們每個月燒一次火,批量燒制一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茶壺之類的日用瓷。
燒一次窯至少需要八個窯工,裝窯、看火、投柴,兩邊各四個,如今這些窯工都是村子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傳統燒瓷行當正面臨著消失的可能。“我以前燒的時候是最年輕的,現在都老了。”回憶起過去,馮清芳說,“以前燒這個,能帶動一整個村子的人,現在太辛苦了,連三四十歲的人都不愿意做。”
量大價賤,自古以來就是民窯瓷的宿命。從宋元至今,德化陶瓷業(yè)的主流一直處于資源密集型、勞動密集型的狀態(tài),正如當年馬可波羅所記載的“既多且美,購價甚賤”。整條月記窯一次能燒一萬六千多個茶壺,廣東的順德酒廠是月記窯的主要大客戶,多少年來都沒變過。一級品直接送去那里,“這個是四級品”,他指著手上一只落渣的瑕疵品,“基本上都拉去潮州”。一級品的價格,也不過“三塊五一個”。馮清芳撥開一筐落滿灰塵的壺,“以前燒過幾十種壺,那些沒有銷路的,就庫存到現在”。現在,他也開始試著燒一些花盆,批發(fā)到漳州的花卉市場,但里頭的利潤薄的可憐。要把握市場,又要有利潤可賺,只能依靠目前還算低廉的勞動力批量生產,馮清芳的言語中透露出傳統作坊的窘境。
隨著旁邊洞上陶藝村內越來越多的工作室入駐,也有一些年輕人借著柴窯,搭著燒一些自己的作品,從茶具到花器、陶塑,大小都有。窯內墻壁上厚厚的釉,掩住了傳統制瓷的薄弱生態(tài)。在馮清芳看來,雖然傳統制瓷的過程漫長辛苦,然而開窯的時刻,往往是忐忑而興奮的,這也許是幾十個小時中,唯一能讓他覺得發(fā)光的時候。相較于創(chuàng)新,傳統龍窯的意義更多還是在“守”上。
“做局者”吳金填,重寫月記窯
在德化,吳金填的“月記窯當代陶瓷藝術中心”是一個另類,他在這里推廣柴燒,也試圖在這里建立當代德化陶瓷藝術的新秩序。從進入到這里那一天開始,他就扮演了一個“做局者”的角色。
在還沒進入“月記窯當代陶瓷藝術中心”的時候,我們大概不會想象到德化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精心打理的中式庭院,足夠講究的有著濃郁當代藝術風格的展覽空間,足以容納六七名藝術家進行駐地創(chuàng)作的工作室,以及足夠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甚至還有屬于自己的一個巨大的柴窯――這里足以和國內任何一個一流藝術空間相媲美。
這是月記窯主人吳金填在德化的第八年。或許是有過留洋背景,他看上去和本地的藝術家,或做陶瓷生意的人不太一樣。展館里有他各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看得出他對藝術有著自己的追求:中式的書法,西式的當代藝術,讓人能夠感受到強烈的個人特色與表達欲望。茶席上,他拿出這幾年自己燒制的杯子。沉甸甸的柴燒茶杯,造型迥異,讓人拿在手上不免良久端詳。“這就是柴燒的魅力,”吳金填笑著說,“你手上拿的那一個,五萬。”他補充道。
在藝術家這個身份之前,吳金填是一個純粹的商人。完成了原始的財富積累之后,他選擇了到法國游學。2009年,回國之后的吳金填第一次來到德化。當時的月記窯非常衰敗,政府打算拆掉這里重新開發(fā)。但吳金填敏銳地意識到月記窯的文化價值,他說服政府保留下月記窯,同時在旁邊的空地上――瓦片漏雨,周邊都是泥路,連附近養(yǎng)牛的工棚都快要傾倒,拿下二十畝地,建起現在的“月記窯國際當代藝術中心”。“國際”兩個字尤為打眼。在他的理念中,德化是一個未經開發(fā)但擁有著巨大潛力的寶地,坐擁千年陶瓷文化卻沒有妥善利用。他想要用借用藝術的力量,以月記窯為核心,用他所熱愛的柴燒藝術,提升德化陶瓷在陶瓷藝術界的影響力。同時讓柴燒在國內,甚至是國際藝術界的地位能夠進一步地提升,最終形成原創(chuàng)、展覽、展示、銷售、收藏的產業(yè)鏈,構筑起強有力的產業(yè)支撐體系。
其中他最引以為豪的一件事,是在2009年組織了“世界柴燒研討會”,在那一次研討會上,多個國家的知名藝術家聚集在德化,盛況空前,一夕之間引發(fā)了全國乃至世界范圍內陶瓷界的關注。幾年內,他積極地將柴燒藝術推廣到像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希望能換來更多的曝光率。他頗有自信地說,月記窯的柴燒事業(yè),會是德化繼何朝宗之后的又一個轉折點。
他理解中的柴燒是一門“當代+傳統”的藝術形式,“傳統”在于柴燒的方式是通過柴火燒窯來控制溫度,“當代”則建立在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手法上。他極為看好柴燒在未來的發(fā)展,趨勢的確如他所說,自2009年以來,德化做柴燒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其中也不乏通過月記窯而投身柴燒的人。
與此同時,吳金填也積極推動傳統藝術向當代藝術的轉型。作為駐地藝術計劃的一部分,德化藝術家蘇獻忠的一組名為《棺材》系列的作品就是在這里完成的,在這組作品中,身體裸的女子在棺材上做出各種春宮造型。這種完全當代藝術的做法,借助白瓷這一具有地方代表性的材料,無疑在當時的德化陶瓷界引爆了轟動與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