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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想一夜成名
我和鐘言是在一家時尚雜志舉辦的筆會上相識的。我是一名時尚攝影師,曾為這家雜志拍攝過很多時尚圖片,而鐘言是這家雜志的一名特約作者。
簡單寒暄后,我們交換了名片。沒想到,鐘言也在北京,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現(xiàn)在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廣告導演,我不禁對他產(chǎn)生了好感。藝術是相通的,我和鐘言也特別有共同話題。我想,這次筆會的收獲可真是不小。
回北京后,鐘言也經(jīng)常聯(lián)系我,甚至給我介紹一些廣告拍攝的活,一來二往,我們的感情逐漸加深,從單純的合作伙伴關系升級為男女朋友關系。
鐘言是個很不錯的人,上進,有事業(yè)心,對我也呵護有加。也許愛情能讓人充滿活力和靈感,那段時間,同事們說連我拍攝的照片里都洋溢著幸福與激情。
鐘言對我說廣告導演其實不太好做,想成為知名導演,一要有扎實的基礎和出眾的才華;二要等待機會,遇見伯樂推薦一把,馬上就能走紅,之后就會片約不斷,事業(yè)上就能飛黃騰達。畢竟自己是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yè)的,基礎和才華還是有的,關鍵是要找到能發(fā)現(xiàn)并贊同自己的伯樂推波助瀾,這才是重點。他還舉例子說,最近紅火的小成本電影《瘋狂的石頭》的導演寧浩就是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yè)的,關鍵是他遇見了伯樂劉德華,靠這部片子,寧浩已經(jīng)成為國內(nèi)的一線導演。
我只好安慰他:“你有真才實學,加上你這么努力,一定能遇見慧眼識珠的伯樂。我會永遠支持你!”他溫柔地把我擁在懷里,對我說:“小娜,我愛你!等我成名了,我們就能過上好生活了,你也能做你喜歡的事情,我們將會有一間自己的攝影棚,到時候你也會實現(xiàn)你的夢想。閑暇時,我們就出去旅游,我要帶你環(huán)游世界。”我望著他,對他說:“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他笑了:“傻瓜,那是當然了!但也要有物質(zhì)基礎啊,我想出名,就是為了我們將來有好的生活!”
無疑,鐘言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他有很好的寫作功底。他跟我說最近寫了一部長篇小說,想放在一家文學網(wǎng)站上,賺取點擊率,說不定哪天沒有成為導演,反而成了知名作家也說不準。我覺得可以試一試,反正也沒花多少本錢,而且長篇小說已經(jīng)寫好了,利用網(wǎng)絡做宣傳也不錯。就這樣,鐘言的小說掛在了一家文學網(wǎng)站上。
小說果然很受網(wǎng)友歡迎,一個月下來,點擊率不斷飆升。鐘言接到了一位書商的電話,書商說對小說很感興趣,如果點擊率能上升到當月排行榜前五名,就會來談合作出版成書的事情。鐘言非常高興,看見自己的作品這么受歡迎,他認為網(wǎng)絡是最好的走紅途徑。
他找到我,跟我說:“書商說我的文字很煽情,內(nèi)容也很新銳,可以找一個點來炒作一下。前幾年美女作家不是很流行嗎?為什么我不能效仿一下。要不,小娜你幫我拍幾張寫真照,我走美男作家的路線,如何?”
我有些遲疑,但又不忍心讓他掃興,于是答應了他的要求,把他拍得時尚又帥氣。拿到照片后,他高興極了,對我說:“太好了,我馬上放在網(wǎng)上,我離夢想又近了一步!”我覺得鐘言有些愛表現(xiàn)自己,對成名的欲望過于強烈。但又想到,在這個時代,的確需要炒作才能提高知名度,做做秀也無妨。于是,也沒太放在心上。
男友成為“網(wǎng)絡紅人”
做了“美男作家”之后,鐘言比以前更加積極了,他好像看見了不遠前方的鮮花和掌聲。
起初,他寫一些青春校園小說,的確很受小女孩的歡迎,除了他文筆優(yōu)秀外,更多的是他的造型占了優(yōu)勢。我的職業(yè)是時尚攝影師,給鐘言做的造型也很前衛(wèi),那一組照片在視覺效果上的確很吸引讀者,這點是在我意料之內(nèi)的。后來,甚至有一些女讀者打來電話支持他,對他說多么喜歡他的作品,但更喜歡他本人。聽到這些話,我多少有點吃醋。鐘言好像也看出了我的醋意,對我說:“這只是做秀而已,有人喜歡我的作品是好事。至于喜歡我本人,那也是你的功勞,說明你的攝影技術好啊!”我不做聲了,心里默認了他的說法。
可是,憑幾張照片和文字作品畢竟影響力有限。他的“美男作家”牌紅火了一陣后,就沒有多少人關注了。他很不解:“為什么我的東西總是不能大紅大紫呢?”我勸他不要太執(zhí)著,畢竟你的本行不是作家,既然這條路走得不暢,不如放棄,安心做好本職工作,多拍一些廣告,時間長了,有了好的作品,一樣能被別人關注。他卻說做導演和當作家并不矛盾,因為都是在創(chuàng)作,藝術是相通的,就像你做攝影也是一個道理,你要理解我。我說不能走紅肯定還是有一些客觀原因,也許時機沒到,而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鐘言卻并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一天,他和朋友談起為什么“美男作家”不能走紅時,朋友對他說,以前“美女作家”走紅的時候。人家是用身體寫作,能吸引一部分讀者。而“美男作家”只能吸引一些小女孩,這些讀者本身就只是沖你照片來的,現(xiàn)在吸引眼球的事物這么多,沒有新鮮照片了,她們也就不會關注你了。要想走紅,還不如學學芙蓉姐姐,靠幾張極其夸張的照片,不斷地更新自己的造型,一直讓讀者有新鮮感,讀者才會喜歡嘛!我看你還是從這方面想一想。
他真的聽從了朋友的話,在網(wǎng)上瀏覽了一系列網(wǎng)絡紅人的照片后,他跟我商量著要不給自己也拍一些造型怪異的照片。而且他說想體現(xiàn)出“美男作家”極其自戀的一面,想拍一組女裝造型和一組古裝造型。
我摸摸他的額頭,說:“你沒發(fā)燒吧?”他卻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么,你難道不希望我出名嗎?只要我出名了,大家就都認識我了,到時候不光是有書商爭著搶著和我合作,還會有投資人來找我拍電影。甚至有可能參加嘎納電影節(jié)!難道你不希望你的男朋友獲得這樣的成就嗎?”我被他的話氣得哭笑不得:“這怎么能是一回事,真正要得到別人的欣賞就要腳踏實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你不要誤入歧途!而且,你不覺得現(xiàn)在我們越走越遠了嗎?我們努力了這么長時間,也沒有什么結果,書也沒出,廣告也沒接多少,而你為了出名,很長時間都沒陪我出去玩了,現(xiàn)在你心里就想著出名走紅,根本就沒想到我!”
他哄著我說“對不起,是我不好,好長時間沒有陪你了。你就答應我一次,好嗎?幫我拍了這兩套造型后,這周末我們就去爬香山。”被他這么一哄,本來很生氣的我,卻鬼迷心竅地答應了他。
沒想到過了兩天后,他真的借來了十幾套服裝,還帶了一個化妝師。我很后悔答應給他拍照,不得已先給他拍了,照片卻沒給他,打算周末一起爬山時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最好讓他放棄成為“網(wǎng)絡紅人”的想法,腳踏實地地努力。
可是,我的計劃落空了。還沒等到周末,鐘言女裝造型和古裝造型的照片已經(jīng)遍布網(wǎng)絡了,鐘言趁
我不注意,把相片拷貝到了他的電腦里。
知道這件事情后,我非常生氣,我在電話里叫了起來:“你怎么可以這樣?沒有經(jīng)過我的允許就拿走我拍的照片,這是偷盜,你知道嗎!”沒想到鐘言卻高興地說:“親愛的,你知道嗎?你那兩套照片絕了!現(xiàn)在我的小說的點擊率暴漲,我的照片也傳到了各大網(wǎng)站,才兩天時間啊,兩天時間我就贏得了這么多關注!這簡直太神奇了!”
愛情破裂,他不知道問題在哪里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讓我覺得,我給鐘言拍照片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那天我打開電腦,看到有的網(wǎng)站直接刊登出鐘言的那兩組照片,在底下注明“網(wǎng)絡紅人美男哥哥”。但照片極其變態(tài),不少照片被網(wǎng)友使用PS技術修改得面目全非,旁邊還有不少的留言,大多數(shù)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謾罵。有一個網(wǎng)友留言說:“以前我還很喜歡你的作品,也曾為你的氣質(zhì)和才華所感動,但今天我看見你這樣糟蹋你自己的形象,開始討厭你了!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不值得被喜歡。”
我深深地記下了這段留言的最后一句: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不值得被喜歡。鐘言真的不愛自己嗎?不是,他是一個特別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他只是太想出名,太想被別人認可和接受。可是,他的做法已經(jīng)傷害了我,也傷害了他自己。
一位閨中密友打來電話問我:“我在網(wǎng)上看見的‘美男哥哥’怎么那么像你的男友鐘言呀?可真搞笑,這么有創(chuàng)意的行動,怎么沒聽你說起過?以后也給我拍幾張照片,也讓我做做網(wǎng)絡紅人吧!”我聽出女友話中帶刺,卻無話可說。
有記者得知我是鐘言的女朋友后,找到我。他問我作為“美男哥哥”的女朋友有什么感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我毫不客氣地將那名記者打發(fā)走。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網(wǎng)上有報道說“美男哥哥”的女朋友是個兇悍的潑婦,還配了一張我驅(qū)趕記者的模糊照片。更可氣的是,報道后有采訪留言寫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簡直快把我逼瘋了。
我給鐘言打了一個電話,只說了一句“分手吧!”就把電話掛了,淚水卻忍不住流了下來,我感到很疲倦,我需要冷靜地思考,和鐘言的往事~幕幕在我眼前呈現(xiàn)。我們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曾經(jīng)我們希望攜手共進,可現(xiàn)在卻漸行漸遠。
第二天,鐘言來了,他見到我后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什么分手?我做錯了什么?”我平靜地說:“是我錯了,我接受不了你成為‘網(wǎng)絡紅人’的事實,我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壓力。”他說道:“可是,我成了‘網(wǎng)絡紅人’已經(jīng)是事實了呀!而且事情不壞,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書商找我出書了,并且可以預付一筆版稅。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著,為什么你要分手?”我說:“可是我還是無法接受,我害怕上網(wǎng)看見別人對你的評論。我想過平靜自由的生活,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甚至自己本身都被歪曲,每天擔驚受怕。”鐘言沒有再說什么,靜靜地離開了。
后來,我收到了鐘言的一封信,他在信里說我們分手的真正原因他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職業(yè)要求他需要出名,而我只是想過平淡的生活。他無法放棄他的追求,甚至可以為了夢想不顧一切;而我是一個希望腳踏實地的人,只渴望平凡而質(zhì)樸的愛情。也許,在這份愛情中,我們彼此都缺乏勇氣。
放下信,我覺得鐘言已經(jīng)離我很遙遠,本來我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過上幸福的生活,而他卻沉迷于一夜成名的夢想,他沒有意識到網(wǎng)絡是柄雙刃劍,為他博得關注的同時也會傷害他自己和他身邊的人。或許,這些相對于他的成名夢想來說都不重要吧。而且,我并不認為鐘言真的能借助網(wǎng)絡一夜成名,在紛繁復雜的娛樂圈,新鮮事物層出不窮,瞬間就會成為過眼云煙。
我有點累了,我想我需要好好地睡一覺,爭取明天拍攝一組優(yōu)秀的封面照。
一夜亂夢,天未亮就醒了,雙眼干澀腫痛,滴了幾滴潤舒,冰箱里拿了一盒蒙牛酸酸乳,冰涼的感覺,讓我的靈魂重回人間。
到公司后,接到即日出差的通知,地點是舟山,一個海邊小城。小學的課本上,有講過舟山群島的美麗和富饒,但舟山市離海邊還有些距離,只有餐館里滿桌的海鮮,提醒我已經(jīng)來到一個盛產(chǎn)海產(chǎn)品的城市。
來舟山的目的是考察市場,于是走大街竄小巷,成了我每日重頭工作。
正值黃梅雨季,舟山的氣候陰晴多變,經(jīng)常在外面走得全身燥熱時,迎面飄來了幾絲夾雜著海腥味的細雨。最不習慣的是飲食,舟山人不大愛吃肉食,連早餐都恨不能魚蝦佐飯。偏巧,我是個紅肉愛好者,一日不可無肉。幾天沒好好吃肉,看到農(nóng)民家養(yǎng)的豬,都能雙眼放綠光,這時候最能理解《甲方乙方》中那個下鄉(xiāng)大款看到雞鴨時的心情。
唉……唯一欣慰的是仍能吃到KFC,仍能找到網(wǎng)吧上《巨人》。
飛這幾天好像工作很忙,鮮少露面,即使叫我,我也不搭理他。我這人就這樣子,朋友或外人說我什么,我都不介意,但最親近的人,如果傷了我的心,我會一直記得,永遠不會忘記。
在團里和亞雷聊天,他問我在舟山情況如何,我說就是沒肉吃,其他還好。他們都笑我無肉不歡,遲早有一天吃成肥婆。嘿嘿,但愿不會吧。
第二天,我突遭大雨,回賓館后就覺得有點頭疼,全身無力。到晚上,情勢更嚴重起來,飯都不想吃,只不停地喝水,同事們都說有熱度,勸我去看醫(yī)生。我強撐著,說不用去看,一是舟山人生地不熟,我特別害怕在陌生的地方求醫(yī)問藥,二是工作尚未完成,不能讓我的病拖累了工作進展。
半夜里,突然感覺好冷,冷到了骨子里,蓋了所有能蓋的毯子和衣服,仍然冷得全身顫抖。好容易熬過了這陣寒冷,又覺得悶熱,熱得恨不能去海面上吹吹風。正把自己折騰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飛打來電話,空間的距離,加上病痛的折磨,讓我特別思念他溫柔的聲音,于是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接通,沒說幾句,他就發(fā)覺我說話大喘氣,知道我生病后,急問我在哪里,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掩藏異樣,說了我所在的地址。
他說“聽話,先去醫(yī)院,我明天中午到。”
我仍然固執(zhí)地想回S市去看醫(yī)生,倒在床上,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
其后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再次醒來看見他時,我在醫(yī)院里輸液,意識半模糊,他的臉也是朦朦朧朧的,看上去好像很生氣。
是在生誰的氣呢?
還有,我到底是怎么了?
第十五章:擁在懷中直到愛溫暖
“你不要命了,高燒40度都不看醫(yī)生……”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感冒,沒事的。”我企圖狡辯。
“什么感冒,腎炎”他火更大了,“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哦……”我沉默了幾秒:“我會死嗎?”
“禍害活千年,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哦,死不掉就好,死了對不起我媽。”我笑了起來:“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難看?”
他瞪我一眼:“難看死了,第一眼看見你,以為癮君子吸食過度,嘴唇和皮膚都是青紫青紫的……”
啊?我低頭看看自己凌亂的衣服,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還是反穿著的……手上腫腫的,想來臉上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不好意思,讓你看見我這么丑。”
他說:“奇怪的是,無論你多難看,看見你時,我心里仍然是歡喜的。”
……
輸液室的空氣突然曖昧起來,來往的人們,似乎也都放慢放輕了腳步,他俯下身體,將我輕輕地擁在懷里:“一定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體,記得我愛你。”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上它上翹得太厲害,什么狗P小云,見鬼去吧,這個男人是我的,誰搶我滅他全家!!!
我用沒扎針頭的那只手,環(huán)抱住他的背,時間仿佛停止了。
掛了一星期的吊瓶,我的身體一天一天在恢復,逐漸能夠出門逛街。公司給我批了一個月的病假,讓我在舟山休年假,吃住全免,老板某些時候還是很仗義的,當然前提條件是,你的付出能讓他滿意,而他的付出又承擔得起。
修養(yǎng)多日,飛見我情況大好就鼓動我去普陀山玩。站在千步沙上,面朝大海,靜靜地閉上雙眼,聽風吹過的聲音,身邊有他溫暖的懷抱和溫柔的吻,人生竟已無憾。
無論今后,我們會怎樣,至少,這刻,值得我珍惜回憶一生。
從普陀回來,天色已晚,到沈家門去吃海鮮,我第一次看見了這么多奇形怪狀的魚。有些扁扁嘴像鴨子,有些尖尖嘴像利劍,有些則短短嘴像海豚。飛很會吃海鮮,教我吃“佛手”,原來,樣子丑丑的小海鮮,都可以吃出很多種滋味。用水煮的最原汁原味,鮮得眉毛都快掉下來啦。最后,他神秘地從廚房端出一盆菜,蓋子一掀,濃郁的肉香讓我口水流了下來,我撲了上去就想搶。
“紅燒肉就是好吃,嗚嗚,燙……”我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
第十六章:紅燒肉的家常故事
會做飯的男人,在S市并不少見。但為了煮碗紅燒肉,打碎醬油瓶,扎傷手指,弄臟白襯衣的男人,我至今為止只見過一個。呃……你們猜對了,他就飛。
飛的手藝,肯定及不上餐館,但我仍覺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肉。因為,我已經(jīng)半個多月未見肉腥,因為,這是他親手特制,更因為,這肉里有他的愛。
“醫(yī)生說我的病,復發(fā)的可能性較大。”我一邊吃,一邊說著我想說的話。
“哦。”他看著我吃,居然也能看得雙眼亮晶晶。
“多次復發(fā),腎臟肯定不如一般人好使。”
“嗯。”
“也許后半輩子就是個廢人。”我知道有些人戀愛結婚,很看重對方的身體健康。
“我會盡力讓你不復發(fā)。”
“如果,萬一……呢?”我不希望他對我的身體抱有任何僥幸心理,如果他介意,做朋友是最好的選擇。
“我會陪著你,你病了,我服侍你;你死了,我也會讓你開開心心地走。”
“切~我怎么可能會死,你死十次我都不會死。”我嘴硬得很,心里早被他感動得酸楚不已:“其實,我很懶的,沒什么本事,脾氣還大得很。”
他竊竊地笑:“我早就知道了,還有什么一起說出來吧。”
“嗯,如果你不介意,不介意我所有的缺點和未來可能突發(fā)的狀況,我們在一起吧?”我假裝不經(jīng)間,冷淡地說出我的想法。
“一起玩游戲?一起吃飯?一起做喜歡做的事?”他假裝聽不懂,咧開的嘴角,早已泄露他快樂的心事。
“都可以的。”我再吞了一塊肉,慢吞吞地說。
就這樣,我們決定在生活中交往,很正式的那種,見雙方父母的那種交往。
再上《巨人》,團里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小云招進了幾個新人,雖然等級都不高,但普遍上線時間較長。她在團里儼然成了新一代大姐大,指使得團員們滴溜溜轉(zhuǎn)。
她忽然發(fā)現(xiàn)我和飛在同一IP上網(wǎng),很八卦 地在國家頻道里嚷嚷:“飛,你們真在一起了?你真壞,明知道人家也喜歡你的……”
當時,我和飛正在賓館里,用同一只水杯喝牛奶,我一下子沒撐住,噴了他滿臉。他氣急敗壞地私聊她,叫她別這么八卦。
我卻只覺好笑,這個女生:平時趾高氣揚的,既然這么愛蹦噠就讓她蹦達去吧,本姑娘懶得和她過招,因為她的段位,實在低了點兒。
我有心置之不理,但她卻不依不饒起來,仍然滿世界叫囂:“我哪點不如她?風你出來,我們來比一比。”
看來,不應戰(zhàn)是不行了,我淡淡地笑,打上幾行字:“怎么比,輸贏怎么算,誰來做裁判?”
第十七章:美女拉票
有人挑戰(zhàn),自然要應,不戰(zhàn)而退不是我的性格,我答應她在下周的美女投票中,與她比一比高下,看誰票數(shù)多,輸了就滾出本服!
本來,我很不喜歡給自己拉票,覺得這很傻,如果別人喜歡你,自然會給你投票,有人不喜歡你,也是挺正常的。本來人活著,就會被部分人喜歡,被另一部分人討厭,我只想做真實的自己。
正在拉票和不拉票之間兩難,我的好友們,都給我發(fā)來了消息:
“妹子,別怕,我們?nèi)珗F人的票,都投給你一個!”這是比我大上二十歲的大叔,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守海關。
“姐們,我給你撐腰,我的男寵下周都只許給你投票!”這是我的鐵姐們,她的票數(shù)和她的小情人個數(shù)一樣多,非常豪爽,人稱“女王”。
“小風姐姐,我和朋友們都會投你票的,你放心吧……”說話的是我在街上認識的陌生朋友,就因為借了點錢給他們江湖救急,他們一直記在心里,老念叨著我的好,其實換了誰都會這么做的,誰都有困難的時候不是嗎。
一時間,我的小窗口閃個不停,有很多人甚至我都不認識,記不住他們的名字,有些是我護國時曾經(jīng)保護過他們的鏢車,有些是做交易時有過合作愉快、謝謝等交談的人。
我覺得我都想哭了,顫抖的雙手打字表示感謝:“謝謝大家!我愛你們!我愛巨人!”
是的,也許網(wǎng)絡是虛擬的,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卻是真誠的。這次的比賽,無論我是輸是贏,有了朋友們的支持,我已經(jīng)很感激很感動了。
第二天,從不看美女投票的我,第一次關心起票數(shù)來,她12票,我10票,但她有4個反票,而我沒有。
從這時開始,美女投票的結果,開始牽動著我的喜怒哀樂。我并不怕失敗,更不怕去新區(qū)重頭開始,但這里有我最愛的朋友,最愛的親人,我不想離開他們。
飛安慰我說:“要走,我們會陪著你一起。”
但我知道,他也是不舍得的,畢竟我們的三級團建立起來不容易,有我們的心血,而且,我們倆人,從開始相識到相戀,一切都在這里發(fā)生。
我,決不把屬于我的幸福和美好回憶,拱手相讓!
那幾天,國家頻道里,她從未停止過拉票,到最后,甚至開始買票,以金錢換虛名。這種事情,我真做不來,我認為,一個人沒有高貴的頭銜,但須有高貴的靈魂。我做不到,用錢去買票,我更希望,他們投我是真心喜歡我。最后一天,我還差她2票,我失去了信心,不敢上線,一個人躲在家中看小說,聽著劉若英的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是你不夠強,而是她能做的,你不屑為之。
但,不管怎么樣,我輸了,認賭就得服輸。
看來,我的離開,已成定局。
第十八章:我從來山是善類
又是一個雨夜,雨點落在陽臺的葡萄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像有蠶寶寶在啃桑葉。我心里很亂,既想上去看看情況如何,又怕面對失敗,更害怕朋友們善意的關心安慰。
時鐘一分一秒,匆忙地走向投票截止時間。突然,飛讓我快點上線,說我的票數(shù)超過她好多了,這怎么可能,但我知道飛不會騙我的,特別是這種非常時期。
上線后查看了一下,果然我的票數(shù)超過她十幾票,而且還在不斷上升。我有點傻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不斷地問飛“怎么回事?”
他叫我上公會IS,我上去一看,好多人聚在一個房間里七嘴八舌,氣氛十分熱烈。見我到來,他們都親切地和我打招呼。有些是我認識的,有些只在聊天頻道里見過他們的名字,而有些則完全陌生。
原來,公會進駐《巨人》的朋友們,都知道了這件事。他們覺得,怎么都不能讓自家美眉丟了面子,還被趕出服務器。于是湊在一起,想了個法子,現(xiàn)在《巨人》不是有師徒系統(tǒng)嗎,每人都收了好幾個徒弟帶金票。他們紛紛打電話叫自己的徒弟們立刻上線,給我投票……就這樣,我的票數(shù)越來越高。
我一直覺得,游戲世界比現(xiàn)實世界更猙獰,強者為王,弱肉強食。但此時此刻,我分明真切地感受到,他們單純而樸實的情意。心情激蕩,雙眼模糊,說不出一個字感激的話語,只是,久久地對著電腦,坐著。
勝敗已定,小云顯然很意外,悄然無息,過了很久小窗口私聊我“我裝備剛搞好,不想離開,當我欠你一個人情,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好嗎?”
呵呵,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歡溫柔賢淑的女主角,這個時候,如果我表示出我的寬宏大度,或許會讓讀者們愛上我。
但,我從來不是善類,不會輕易原諒一個傷害過我的人。無論你們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這才是真正的我。
反過來想想,雖然她讓我很不自在,但這一系列事件,讓我看到了飛的真心,《巨人》朋友們的真情,挽救了我對網(wǎng)絡感情的不信任。
我還是應該感謝她的。
于是,我回復她:“你可以選擇留在本服,但請離開我們團。”
我不要她走進我的視線,就像人類無法抑制地球上蒼蠅蟑螂的生長,但我們有權利拒絕或制止這些害蟲進入我們的居室一樣。
夜深了,我戴著耳機,啃著蘋果,和飛在IS里,唧唧咕咕地說話,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
這就是我有喜有悲的《巨人》生活。
[關鍵詞] 網(wǎng)絡言情小說改編電視劇;女性形象;女性主義敘事策略
近年來,網(wǎng)絡言情小說改編電視劇(以下簡稱網(wǎng)絡言情劇)以一種嶄新的審美文化姿態(tài)勢不可擋地閃亮于中國電視劇熒屏。如熱播網(wǎng)絡言情劇《后宮甄嬛傳》(2012)、《步步驚心》(2011)、《來不及說我愛你》(2010)、《美人心計》(2009)等,皆根據(jù)網(wǎng)絡言情小說改編,其文本作者和編劇皆為女性,也深受觀眾尤其是女性受眾的熱捧,或許這是將女性自身的生活體驗和對理想女性的期望寄托于網(wǎng)絡言情劇的女性形象中,這些網(wǎng)絡言情劇在解構男性中心敘事策略、張揚女性主體意識和追尋女性本性異化根源等方面令人耳目一新,可謂最大化地賦予了女性角色話語權力,在“敘事層面上,這種話語權力效應就直接表現(xiàn)為各種不同關系的敘事策略”①,透過權力關系的透析表,從話語體系可知社會不同力量的地位秩序,這些網(wǎng)絡言情劇一改傳統(tǒng)“男強女弱”的男權中心話語體系,掙脫“菲勒斯凝視”之下男性對于女性的渴望與期待,顛覆男性主義敘事策略,一改女性作為第二性的以男性為主體的話語秩序,以重新改寫、重新定義和重新闡釋的積極態(tài)度來創(chuàng)造著女性話語,追尋女性的新自我,試圖擺脫男性“話語霸權”和“文化霸權”的控制,形成別具匠心的女性主義敘事策略。
一、顛覆男權中心話語敘事
人類的文明史簡言之是一部由男性書寫的“他史”,女性被排斥在話語的邊緣地帶,成為附屬于男性的第二性。網(wǎng)絡言情劇卻多以女性為主角,無論古今,演繹的是女性的故事。《步步驚心》和《后宮甄嬛傳》皆為雍正得皇位前后的宮廷劇,雖一為穿越劇,一為歷史劇,皆是戲說,但《步步驚心》不同于清宮劇對九王奪嫡中男性爭權奪利的細致刻畫,反而重點講述庶女若曦在男性權力世界中的艱苦生存和智慧處世。《后宮甄嬛傳》雍正及幾位皇子退居配角,淪為被女性述說和思考的對象,甄嬛走向幕前,以自己的所見所聞和生活經(jīng)歷構成作品的半壁江山。《美人心計》則是西漢初期劉恒爭位的宮廷劇,但身為劉恒奶娘女兒的竇漪房卻成了這部網(wǎng)絡言情劇的主角,實踐了歌德所言“偉大之女性,引領我們前行”。《來不及說我愛你》是小女子尹靜琬在抗戰(zhàn)歲月的故事,兩個男子慕容灃和許建璋只是襯托紅花的綠葉。網(wǎng)絡言情劇女性的世界里有愛情、親情、友情及對自身安身立命的思考,這使人想起埃萊娜·西蘇的話:“婦女必須把自己寫進本文——就像通過自己的奮斗嵌入世界和歷史一樣。”②
在傳統(tǒng)影視劇中的女性形象是面“失真的鏡子”,物化的女性形象只是男人欲望的投射物,要么是善良無辜的“天使”,要么就是壞到極致的“妖女”,這是男性在男性話語世界里對女性的盡情意想,而網(wǎng)絡言情劇使女性奪得話語主動權,一改被男性述說和物化的兩極境況,按照女性經(jīng)驗塑造女性形象。《步步驚心》中若曦與八王、四爺,《后宮甄嬛傳》中甄嬛和雍正、果郡王的情感糾葛,既徹底解構了男性中心社會對女性“從一而終”的禁錮,又將善與惡、高尚與卑劣融于一身,塑造出立體多元化女性形象。若曦與兩位戀人分分合合,主要是為保住自己及作為八王側福晉姐姐的身家性命,這使得本來對八王有意的若曦最后投入四爺?shù)膽驯В絷氐膼矍橛^其實是理性的可怕;甄嬛的棄舊喜新,則是因為雍正感情不專,對甄嬛無真心對待,相反,當甄嬛被雍正誤會打入冷宮之時,只有果郡王挺身而出百般維護她;甄嬛受寺院尼姑折磨,心灰意冷之時,只有果郡王為她安頓生活、讓她遠離煩惱;這樣的男人怎能不讓人愛,因此當果郡王被雍正設計害死,我們也能理解為什么甄嬛能犯上弒君。
這些美麗的女性形象不再是絕對順從的“天使”,她們有著自身真實的感受和真切的欲求,其實所謂的對異性無欲無私的“愛”是對真實人性的扭曲。妖婦形象在網(wǎng)絡言情劇里得到重新演繹,成為一群充滿“女性經(jīng)驗”富有生命魅力的女性,她們有血有肉,復雜多變、而不是符號化的他者。正是活躍在熒屏的“綿里藏針”的女性群像,一反以往“婦女必須學會沉默,必須完全屈從,不允許她在任何方面對男人施展權力,她必須寂靜無聲”③的形象,讓女人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展示女性真切的體驗和感悟,改變了男性中心話語對女性的窒息。
二、挖掘女性異化之根源
如若僅僅是塑造出不同于傳統(tǒng)框架的女性形象,那僅僅是表象,網(wǎng)絡言情劇卻并不淺嘗輒止。在展示女性矛盾豐富多變的性格內(nèi)涵時,更著力探尋她們本性從善良純潔到詭譎邪惡再回歸善良寬容的緣由,挖掘滋生惡之花的土壤,讓觀眾明了女人之壞之邪之惡并非與生俱來,而是在爭權奪利爾虞我詐的男性世界中,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在刀光劍影或?qū)m闈珠簾中你死我活地獻媚爭寵,但正因如此,她們在沉淪后的覺醒、自我救贖并救贖他人就成了一種閃光的升華。如《后宮甄嬛傳》的安陵容為了在后宮中爭得一席之位,出賣姐妹,設計陷害他人,無所不用其極,是一肚子邪惡計謀的毒女子,然而追溯本源,出身貧寒的她剛進宮時溫婉善良,遭盡白眼和暗算,為了生存,她只能趨炎附勢,狠下心腸越走越遠,其實安陵容哀己不幸怒己不爭,她恨他人更恨自己身不由己,但是命運就這么嘲弄人,直至她自殺前的那一刻,她向甄嬛道出了前皇后被殺的秘密,她最后一句話:“這條命,這口氣,從來由不得自己,如今,終于可以由自己做主一回了。”她才終于做回真正本性善良的自己。類似安陵容式的人物在網(wǎng)絡言情劇里不少,她們是男性社會遭受踐踏的犧牲品和被害者,為了活下去且活得更好,她們只能靠自己去奪得自己想要的。因而網(wǎng)絡言情劇 “關注女性自身的內(nèi)心感受、自我意識和內(nèi)在要求,并基于自由平等的人權要求,不作過多的道德判斷”④。
甄嬛也很難用傳統(tǒng)意義上的善良女主角去定義她,她有善良的一面,為人處世寬厚待人,但她在復雜的后宮爭斗中,為了爭寵和穩(wěn)固自己地位,一樣通過陰狠手段對付“情敵”。她對所謂好姐妹安陵容等,也是利用為主;對待所愛的人,更是一心兩用,與皇帝和果郡王曖昧不清。這樣的女主角換在傳統(tǒng)言情劇中實在不是道德意義上的好女人,但卻讓人感到甄嬛的性格成因特別真實可信,身為官家女兒的她被迫參加后宮選秀,因為長相酷似前皇后而被雍正青睞,就此卷入后宮是非,從一個單純無邪的小女人變成了充滿心機的婦人。這樣豐富飽滿的女性形象,很難用簡單的好女人壞女人來界定。隨著故事的推進,觀眾關注的是在一個與男性對立統(tǒng)一的世界里,處于動態(tài)的真實女望和情感,在剖析和審視女性的同時更剖析和審視人性。
三、凸顯女性主體敘事
網(wǎng)絡言情劇在兩性關系構建中,尤其在愛情婚姻關系上追求平等和諧的伴侶關系,在“女強男弱”的關系格局里重視女性主體的張揚,這些溫柔似水卻實質(zhì)“綿里藏針”的女性形象,有著獨立自主的靈魂,在愛情上追求真情,在婚姻上追求平等,在事業(yè)上追求突破,即使受到男性的壓制,內(nèi)心卻堅持人格的獨立,并且伺機待發(fā)掌握自身的主動權。她們向往如舒婷詩歌《致橡樹》所言的伴侶式愛情,溫存大于激情,信任大于嫉妒,平淡卻深厚。這些女性是有尊嚴的強者,一旦愛情婚姻遭遇挫折或者男方變心,她們不像傳統(tǒng)言情劇的女性那樣通過自身的妥協(xié)換取男人的回心轉(zhuǎn)意,相反她們會挺著腰板,傲然離去。
《來不及說我愛你》中的四少為保全城池答應謹之婚事,被迫登報與靜婉斷絕關系,靜婉先是去確認,畢竟此時的她已身懷六甲,然而當她發(fā)現(xiàn)四少準備把她金屋藏嬌時,她斷然拒絕,悄然離開。
信之勸說靜婉:“四少縱然是有千錯萬錯,但你們好歹也是夫妻一場。他只會保護你不會傷害你的。”
靜婉回答:“保護我?那我的下半生,就會在他的保護之中度過。他給我安排什么樣的命運,我都要接受。他讓我做什么樣的女人,我就要做什么樣的女人。他讓我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之中,我就一輩子見不得光明。信之,這是你說的保護嗎?”
此語道盡靜婉一生底線,女人可以什么都沒有,卻不能沒有自尊。這其實也說出網(wǎng)絡言情劇女性共同的愛情婚姻觀——女人要追求真情,但要平等的愛和獨立的愛,只有一個懂得愛自己的女人才能有資格被愛。
傳統(tǒng)的女性與男性的關系是順從的、依附的,是經(jīng)濟與精神的全盤依附。魯迅曾犀利指出:“通俗地講,錢是很重要的,失去了經(jīng)濟的獨立,出走的娜拉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墮落,要么回來。”⑤愛情也得有所附麗。女性如果沒有強大的內(nèi)心和穩(wěn)定的經(jīng)濟基礎去維系這份感情,那么女性只能作為愛情中的犧牲品和男人的附庸,靜婉對此做出了答案。因她有高超的經(jīng)商手腕,看準黃金市場走向,通過黃金買賣,在十年內(nèi)戰(zhàn)中,孤身一人養(yǎng)活了自己和母親,并且還有余力去幫助在戰(zhàn)爭中失去親人的孤兒,這才能愛得自信、活得自由,經(jīng)濟實力成了女性挺起腰板的內(nèi)在靈魂。
在男性中心敘事中,“女人形象都具有依附性,她們?nèi)跣 厝帷⒈荒腥私y(tǒng)治,需要男人來解放;而女性形象自身則是空洞的,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她們付出的愛是無意義的,不僅得不到回報,而且使自己淪為物”⑥。“英雄救美”便成為傳統(tǒng)文學和影視作品慣用的情節(jié),往往是柔弱女性遁入死局,男性救星及時出現(xiàn)救助,成為女人的主宰者。但網(wǎng)絡言情劇顛覆了這種性別成見,女性一改以往的被保護的柔弱形象,以女性個體獨有的智慧上演“美女救英雄”戲碼,她們以解救者形象出現(xiàn),為陷入困境的男性指點迷津,輔助督促他們渡過難關,無論古今。如《美人心計》中劉恒身陷呂后猜忌、親族爭權之困,之所以最終能稱帝全靠竇漪房和雪鳶這兩位女性輔助。《來不及說我愛你》建彰私帶禁藥被捉,為此靜婉千里救夫,使建彰逃過一死。網(wǎng)絡言情劇塑造的女性形象是與男性平等抗衡甚至優(yōu)于男性的主體形象,她們掌握自身的命運甚至把握男性的命運,而絕不做男權或男性的附庸,是生活的強者和勝利者。
網(wǎng)絡言情劇中的女性形象為中國當代電視劇增添了獨特的審美形象,塑造出人物畫廊嶄新的富有特色的女性群體,在帶給觀眾全新的審美體驗的同時,也讓觀眾思考女性主體的獨立意識和女性價值意義所在。無疑,從女性形象中映現(xiàn)出的女性主義敘事策略的成功運用也給創(chuàng)作者和研究者提供借鑒和探研的新空間。
注釋:
① 符杰祥:《論當代中國電視劇的女性敘事與話語策略》,《理論與創(chuàng)作》,2006年第3期。
② 埃萊娜·西蘇:《美杜莎的笑聲》,引自張京媛主編:《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88頁。
③ 羅婷:《女性主義文學與歐美文學研究》,東方出版社,2002年版,第45頁。
④ 李霞:《愛情的建構:解讀影視傳媒中的社會性別符號》,《學術界》,2004年第6期。
⑤ 魯迅:《文藝會刊》第6期,轉(zhuǎn)載于上海《婦女雜志》,1924年第10卷8號。
“沒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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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輝:我的幸福在增多
從梁家輝的猴子到好萊塢的熊貓 梁家輝:真真正正的愛情 梁家輝:愛煲湯的婆媽老爸 梁家輝:不去打擾珠峰的寧靜 梁家輝:真真正正的愛情 無窮性――一個人的梁家輝 梁家輝:我該和林志玲先道個歉 梁家輝:太太年輕時是漂亮的女孩子(7則) 梁家輝:老婆和女兒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跟蹤”梁家輝 北漂梁家輝 遍地狼煙 梁家輝等報道 梁家輝顏丙燕榮膺帝后 梁家輝,梁為君子 梁家輝京城街頭灑下“愛” 梁家輝:人生不該占盡風景 常見問題解答 當前所在位置:中國 > 醫(yī)學 > 梁家輝:其實我是一個很容易生氣的人 梁家輝:其實我是一個很容易生氣的人 雜志之家、寫作服務和雜志訂閱支持對公帳戶付款!安全又可靠! document.write("作者: 劉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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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膩!要將演技傳承”
梁家輝來北京的次數(shù)很頻繁,他很早就在北京買了房子,本想讓全家過上“”生活,只是習慣了嶺南氣候的家人始終無法適應北方寒冬。這次見到他,是在電影《王牌》宣傳期,進行一天宣傳拍攝后他馬上飛回香港。《王牌》是梁家輝接的第一部年代諜戰(zhàn)片,鄔君梅為了給喜愛已久的梁家輝好印象,特地在開機會感慨“幸好沒以劇中的老年妝造型相見”。參與該劇的還有林志玲,梁家輝稱贊林志玲出演年代戲“她是一位成功的模特,也是一位明星,竟然愿意放下身段來考驗自己,我覺得這是值得鼓勵的。”殊不知林志玲的參演卻和梁家輝這位影帝的加盟息息相關,面對眾女演員的夸贊,梁家輝選擇了自嘲:“因為這是美女與野獸的結合嘛,跟大帥哥對戲還要跟他們爭寵,跟我的話可以演得安心啊。”
在這之前,梁家輝剛剛在徐克導演的《智取威虎山》中結束自己的部分戲份,角色暫時還不能透露。3月份馬上要上映的《盜馬記》,是他和陳慧琳對戲的愛情喜劇。5月份,他要和剛剛在《北京愛情故事》中詮釋夫妻檔的劉嘉玲在舞臺劇《杜老志》上再續(xù)情緣,這也意味著他要將好幾個月時間獻給舞臺。還有一個消息,《寒戰(zhàn)2》已經(jīng)在劇本籌劃階段,不過憑借《寒戰(zhàn)》拿了影帝的梁家輝并不興奮“第一,是會有壓力;第二,我覺得一個角色你要保持他的完美度的話,應該在一集里頭讓他結束就好,可能恐懼的是沒辦法再超越自己在第一集里的演出。”
當了30年演員,梁家輝總結自己的戲路“我接戲一向很雜”。他從來沒想過給自己定位,香港理工學院(香港理工大學前身)畢業(yè)的他,在香港演員中算很有筆頭的一位。他出過四本書籍《尋常筆墨》、《戲言雜記》、《我對你說》,以及《香港文匯報》副刊《輝筆而就》,講述香港演藝圈的故事,他眼中的演藝圈是一個扭曲的世界,常人在睡覺,演員在工作;常人放假,演員還在工作,“活在這么扭曲的世界,你說榮譽感是被當作偶像享受掌聲,那你能不能接受有一天沒有掌聲了呢?如果你沒有把這個問題想通的話,那你整個偶像的過程和生活,就永遠都是扭曲的,你自己根本就沒法找到一個平衡點。”如果梁家輝不再當演員,他完全可以過上他眼中那種“不再扭曲的生活”,他也曾想過退休,他知道宅在家的生活是怎樣,畢竟很多年前他就已經(jīng)讓太太過上退休生活。有一天,他給了自己一個永不言退的理由:“如果就這樣退休,沒有把自己的經(jīng)驗傳給下一代的人,那你就浪費了那幾十年。”
演員梁家輝是這么一個人,吃苦耐勞,不是演戲選擇了他,而是他選擇了演戲。 自己慢慢變老,
太太還在追韓星
“炸雞和啤酒?好像不太健康”
在根據(jù)杜拉斯小說改編的電影《情人》里,梁家輝有大量“真槍實彈”的鏡頭,片中講述的凄美愛情也讓他一舉成為“國民情人”。和他搭檔對手戲的法國演員珍·瑪琪如此評價他:“他有老式中國男人的風雅”,導演讓·雅克·阿諾曾說:“我理想中的這個‘情人’是一個高、瘦、有教養(yǎng)、優(yōu)雅,同時擁有完美的皮膚和高高長長鼻子的帥男。”這一角色最終鎖定梁家輝。如今距離《情人》拍攝完畢已經(jīng)20年,梁家輝的大眾情人范兒仍在。他沒有因為拿了多次影帝就變得霸氣外露,也沒有因為太太的容貌漸老和身材走樣變成“緋聞大亨”,他的儒雅和親和力讓和他接觸的每個人都受益。接受采訪時他會主動讓記者坐舒服的位置,自己一把抓過小板凳坐下;拍攝時需要換裝,他特自然就在人群中解開上衣,男子漢硬朗不矯情做作的一面自然流露,拍攝時需要他抽雪茄,他為了完美配合會連續(xù)猛抽,完事后問他“你習慣常常抽雪茄嗎”,他嘿嘿一笑“當我不想減少抽煙的時候就會抽雪茄,因為雪茄你不抽了它就會自己熄掉”,甚至是和工作人員合影,他都會半蹲下來配合女士身高。
這么一個體貼具有親和力的人,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好好先生的形象。面對這稱號他十分理性:“其實所謂的好男人,就只是我的一個表象。家里生活中,我是不是(符合)一個好男人的定義,那個權還是掌握在我老婆和家人手中,她們有這個發(fā)言權。我只能跟大家說我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梁家輝所說的普通性在于他知道自己的性格特點在哪,別看外界一致認為他是好脾氣,他卻直言自己在家里是個暴脾氣。雖然他不擅長吵架,是一個吵架時會結巴的人,卻在一些家務事上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因為我是一個很容易生氣的人,但是你不讓我生這氣的話,我就會憋得很辛苦。”在這個問題上,梁家輝的太太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們倆意見不合的時候,我剛要開始生氣,我老婆就會叫我走,你自己去亂發(fā)吧,那我發(fā)完以后呢,就沒事了,她就會回來討論剛才的問題。”
幾乎沒有人會說梁家輝是暴脾氣,不論在片場還是媒體圈中,梁家輝給人的印象永遠是謙和友善,即使當年被黑社會架去拍片,都是平息而過。從《情人》一直到《北京愛情故事》,他在愛情片中流露出的迷人氣質(zhì),也一直讓人覺得,這樣的人身邊怎么會缺女人?只有他最清楚了解自己的性格特點,一開始戀愛就和太太說明自己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會有暴脾氣,因此矛盾爆發(fā)時兩人會形成默契。他覺得婚姻的承諾不是說給對方聽,而是說給自己聽,基于這一點,婚姻的保鮮在他看來一點都不難。他讓太太當了20多年的宅女,完全顧家不參與自己工作,對此他很自信:“那么多年她從來沒有參與我工作里頭任何一部分,那個最親近你的人對你的分析是最不中肯的。”但他沒有讓太太從他的工作空間消失,每部戲他都會自掏腰包要更大一點的房間,讓太太過來相聚。
如今這位生活作風良好,氣質(zhì)也不減當年的影帝也承認自己老了,跟不上時代潮流,倒是他的宅女太太被保護得很好,最近也在追《來自星星的你》。“上次我到韓國去宣傳《寒戰(zhàn)》,見到一些韓星,我都不認識,太太都認識,也很激動,我就跟她說,只要你不會因為韓劇而去追星,做出什么令我們的生活有顛覆性的情況出現(xiàn)(的事情),我覺得都可以啊。”對于炸雞和啤酒這一被韓劇帶動的飲食潮流,他的傳統(tǒng)范兒又來了:“還是算了吧,不健康啊,我聽說一個孕婦追韓劇要吃炸雞和啤酒,差點把胎都搞掉了。”
大丈夫梁家輝是這么一個人,有點大男子主義,信奉男耕女織,而這一點又讓多少女人憧憬羨慕。 頂梁柱老爸,女兒長大了
“投訴我把她們送進最漂亮的監(jiān)獄”
梁家輝有一對雙胞胎女兒正在加拿大念藝術專業(yè),姐姐學藝術史,妹妹學剪輯。據(jù)香港媒體的說法,梁家輝是為了不讓女兒被狗仔隊拍到,才早早將姐妹倆送出國讀書,而其實這是太太的決定,“我們選擇的地方是近溫哥華的地方,那邊山明水秀啊,學校很漂亮,像Harry Potter那座城堡,但周圍四野無人,我剛送她們過去時,她們就寫信回來說,你送我們來到最漂亮的監(jiān)獄。”這對21歲正青春貌美的姐妹花即使身在國外,也頗受港媒關注,常常被挖出她們在社交網(wǎng)站上放出的照片。姐姐Nikkie有一次上傳了多張坐在浴缸內(nèi)眼神迷蒙的吸煙照,以及穿著低胸晚宴洋裝大露的自拍,讓媒體紛紛感慨梁家輝女兒長大了,也隱約拋出梁家輝是否管教不嚴的疑問。面對質(zhì)疑,梁家輝心中有數(shù):“這個我要替她一下。那個抽煙的畫面是我大女兒幫我小女兒拍的,那是她們學校其中一個功課,而且她那張相片好像還拿了一個挺高的成績,所以她很高興,把照片傳到網(wǎng)上,結果就被誤會了。”對那些女兒去夜店的自拍,他倒是很開放地表述了自己的觀點,“去夜店的相片我每天都不知道看多少,每個人都是這樣自拍,現(xiàn)在每個年輕人都是這樣。所以我跟她說我不生氣,但如果你自己覺得不高興的話,就不要把這些照片放到Instagram,你放了就要對這行為負責,而不是因為爸爸生不生氣。”
對于學藝術的女兒畢業(yè)后的選擇,梁家輝沒有過多想法,只有一點很明確——“不管日后她們是跑演藝、走藝術道路,或者是從事一些相關行業(yè),我都不會幫她們,我只會從旁提點她們。”女兒還小的時候,他就沒有給過她們光環(huán)。她們成年之后,他覺得更沒必要設框把她們框死。
老爸梁家輝是這么一個人,比較單調(diào),在家里只看國家地理、Discovery Channel和新聞臺,思想開放,對女兒授之以漁而不授之以魚。 快問快答 走進“文人” 梁家輝
Q:如何在影視圈做一個好口碑的人?
A:每個圈子都會有好人和壞人,每個圈子都會有發(fā)展又或是引領你墮落的機會,就看你怎樣在這個圈子里走那個路。
Q:你如何理解選擇和命運?
A:每一個人只有生老病死是選擇了你,職業(yè)、學問、求什么的都是你個人的選擇。
Q:如何在婚姻中把持自己?
A:你既然選擇了結婚,那你為什么采取了一種不尊重婚姻的態(tài)度去跟對方相處呢?
Q:為什么不讓太太重新出來工作?
A: 宅了20多年的她再出社會肯定被滅掉,現(xiàn)在的辦公室的政治、工作范疇里有競爭的狀態(tài)還有氣氛,你以為是在搞藝術哦?她每天看到很多報紙的報道,她都已經(jīng)覺得“哇,這個社會……地球這個星球真的很恐怖”。
壓力變動力
10年前,在他們戀愛結婚的農(nóng)村,女大三已經(jīng)是極限。別說男人后來又上了大學,已經(jīng)解除了做光棍之憂,沒必要非得娶一個大齡妻子。
初中畢業(yè)從農(nóng)村出來打工的她,一開始也供他,但從來沒想過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搭上去;她從沒想過借他一步登天,她只是靠自身的努力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姑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塊“沃土”,一個駕校,一個電纜公司,一個修公路施工隊。就是說她除了在家是妻子和母親,在外還是校長、經(jīng)理、工頭。
這其中,除了窮且益堅,還有丈夫小自己5歲年齡上的壓力吧?
她才貌雙全,他第一步考上大學沒想過甩她,然后越來越以擁有她為榮。話說回來,她也沒黏他賴他,她很爭氣,娘家婆家的經(jīng)濟支柱全是她,她對他說你做官千萬不要貪,好好做個清官,背后沒人罵,我就很知足。
她覺得自己比他老嗎?
她考慮過年齡上的問題,一開始他們就誰也沒瞞著誰,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總是說不用看她年輕時候的照片,現(xiàn)在就是她最年輕的時候。
雖然有足夠好的經(jīng)濟條件,但她從來不去美容院,不做SPA水療香薰,從駕校步行到工地就是她最好的健身運動,公司的業(yè)務讓她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笑口常開,她的年輕秘訣是一天到晚有事做,白天只吃中午一餐,很豐盛,晚上回到家里,飽飽睡一覺。
她出差在外總是失眠,回家在他的臂彎里睡得很安穩(wěn)。
他說兩人一起參加活動愿意帶上孩子,要不人家還以為他是傍富婆。她的生意都在省城,他只是一個窮縣城的文教局的副局長。教師開不了工資時,他還動過“歪腦筋”想找她募點兒捐呢。
要不是身份證和戶口本提醒,他們倆都忘了誰大誰小。
時光河水溫測試:
聰明的妻子,把年齡上的壓力變?yōu)閯恿Γ斋@的除了自身持續(xù)的成長和完善,還有丈夫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和愛。年齡在他們心目中既不是第一位,也不是最后一位,而是根本沒位置,他們沐浴著共同的愛,忙著各自的事業(yè),根本忘了世上還有這碼兒事。
先動情后注意到年齡
他們是電視臺同事。一個號稱主持人中的資深女主持,一個是最年輕有才華的男編導。這座20幾層的大樓是個名利場,他頭一天上班在電梯上看見她,心里暗說相由心生,她不是丑女人,她是妙相莊嚴。
他見過的才貌雙全的女子很多,可和美女的近距離接觸,又叫他心寒膽顫,她們的虛榮和務實,讓他承受不起。
在臺里她從未有過負面新聞,生活中的她依然大方莊重,他喜歡這樣的女人。就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結婚6年了,孩子3歲了。上下班夫妻倆開一輛叫人笑話的QQ家轎,穿著寬松的休閑服一起去市場買菜。
她不是專門喜歡弟弟的,原先她也和比她大的男人談過戀愛, 不過統(tǒng)統(tǒng)以失敗告終。那么,她為什么要在年齡這事兒上計較呢?既然男大女小的組合從未能給她帶來絕對的安全,她想,男小女大的現(xiàn)狀也不會讓她糟糕到哪里去。
她和他是先動情,后注意到年齡,不是他們喜歡姐弟戀而姐弟戀,而是因為他們先戀愛了,而這種戀愛剛好是“男小女大”的形式而已。
年齡的坎確實存在,可又能怎樣?拿別的彌補吧。補年齡這個坎總比補別的坎強。
時光河風向測試:
女主持是真的在找丈夫,不是找房子,不是找錢,也不是專找一個年齡般配而其他方面也許不般配的人,她是精神上平等地找尋一個可以和她共度一生的人。而他,也是如此。年齡在他們心目中不是最重要也不是不重要,而是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離不開了。就這樣,就這樣吧,這輩子就是你了。
沒有人在乎年齡,除了你自己
3年前他24歲,大學剛畢業(yè)跑保險;她剛離婚,在一家政府機關部門做內(nèi)部雜志。他上班第一天敲了上百個門,多一半門開都沒開,當他精疲力竭站在她辦公室門口時,她歉意地笑著說:“我沒錢上保險,不過你可以進來喝杯水。”
他坐下來喝水,聽出她的口音和他是老鄉(xiāng)。他叫她小慧姐,她送給他一份她編的雜志。
過了兩個月他又來,送給她公司的禮品,一張大大的紅紙,中間一個倒著的燙金福字。她住辦公室,把這個福字貼到門上,就算過了年。
他大學本來有女朋友的,他計劃將來兩人共同負擔按揭貸款買房,但女朋友借口家里負擔重不愿出錢,談著談著就崩了。
小慧姐是這個城市的嚴冬中,第一個對他綻開笑臉的女性。
正月初五一上班,他帶來一大摞房產(chǎn)信息宣傳單。“周末有車免費看房,中午還管一餐飯。”他開玩笑說他也看房,為了那一餐飯。
業(yè)余時間,他們不知不覺湊到一起,大部分話題不是討論保險,而是研究房子。她發(fā)現(xiàn),他對房子可以說是專家。
他陪她看房,她請他吃面。她不是傻子,不相信他是為了一頓免費午餐來陪她看房的。
終于看中了一小套房子,他幫著參謀:為什么不要這套大一點的?她老實說錢不夠。他建議兩個人合伙買,這兩年他拼命工作,也有了一點積蓄。
她一時呆住,這好像是求婚。很實在的那種。 “要是不合適,你可以慢慢還我,我算房客好吧。”他慢慢地說,雙眼看著她,眼神那么溫暖而明亮。
她說我運氣不好,我怕還不了你。再說我的年齡也不適合你。
他說小慧姐,你遇到了我這么喜歡你的人,還算運氣不好嗎?大家都很忙,你的年齡除了我知道,就是你自己老想著,別的人誰又在乎你多大了?
他出大部分首付,兩個人共同負擔以后的月供,他建議她把剩下的錢為自己買幾份大病保險。
現(xiàn)在她有了房子住,他也把保險賣出去了,賣給了自己的妻子。她知道再過10年,當他風華正茂的時候,她已經(jīng)老了。雖然嘴上說無所謂,但她的神色還是多少帶點焦慮的,不過,有一件事暫時讓歡喜代替了焦慮:她的肚子正鼓起來,再過3個月她就要做高齡媽媽了。
時光河深度測試:
年齡對她來說是很大的一道坎,結婚時借著他的臂力無畏地越過去一次,未來的歲月,每時每刻每件事,她還要無數(shù)次地跨越這道看不見的坎,尤其是一個人面對鏡子和他人眼光的時候,她要獨自跨越,這很辛苦,也許會因此練成精神上的“飛人”,也許不小心摔得疼痛狼狽。總之,年齡這道坎變得越來越小還是越來越大,取決于他和她兩個人的共同努力,而不是她一個人的修煉。
小丈夫的話:
我會照顧疼愛自己的“老妻”
別以為男人只喜歡花瓶式的小姑娘,我也會好好照顧疼愛自己的老妻。她的壓力可能是害怕衰老,女人嘛,20歲就擔心眼角上的第一道皺紋,不老的還害怕老,老的更擔心。我會盡量消除她的心理障礙,我希望她勇敢一些和我上街,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
我的壓力是別人會以為我居心不良吃軟飯。其實我掙的也不少。再過20年,這一切都將不存在,那時候我也老了,我可以用自己的成功證明給世人看,我是真心愛她的。
娶個姐姐比較“實惠”
吸引歸吸引,能不能走到最后,永遠是個未知數(shù)。話又說回來,那些年齡相當?shù)姆蚱弈懿荒茏叩阶詈螅瑯邮莻€未知數(shù)。我們是一比一平。我認為,最主要還是兩個人的價值觀,還有脾氣秉性起的作用比較大,年齡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吧。
難道同齡人結婚或者男大女小就沒有離婚的嗎?其實我對年齡又在意又不在意。不在意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在意的是,我看報紙電視很注意這方面的消息,我發(fā)現(xiàn)像我們這種情況離婚的概率不是高而是很低,我想主要是因為我的“妻子姐姐”說話行事比較通情達理吧,在外面勞累奔波一天,回家就想放松一下,她溫柔體貼,從不嘮叨,誰在乎她臉上皺紋是三道還是兩道呢。再美的女人也不可能永遠不老的。所以我覺得娶個姐姐比較"實惠"。
記 錄
好萊塢萬人迷
40歲的好萊塢萬人迷基努?李維斯和比他年長19歲的女星――黛安?基頓墜入愛河。
盡管年齡相差很大,但兩人有著共同的愛好――閱讀。黛安?基頓最喜歡聽基努?里維斯為她朗誦葉芝的詩,“……多少人愛戀你年輕歡暢的時辰,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是的,能夠愛一個人臉上的皺紋,這樣的戀情確實不可思議。時光河寬度,是漫長的19個歲月,卻在心的默契中,漸變漸窄,直至隱去了。是不是正因為年齡這道坎,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神秘魔力?
瓊巡戀
黃梅歌后吳瓊說,她和比自己小15歲的老公阮巡共同流過一次眼淚。“就在那一天我問他,我們能不能白頭偕老?阮巡說吳瓊我想告訴你我最擔心的,是我們現(xiàn)在整天擔心我們倆年齡相差15歲,因為對將來的恐懼而破壞了眼前的幸福。有一天我們都老了,你比我先離開這個人世,留下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我該怎么辦。那一天我們兩人都哭了。”
雖然他們已經(jīng)攜手紅塵修成正果,未來還是風雨莫測,對年齡這道坎的畏懼,仍帶給他們哭泣和心痛。什么能擦干那眼淚?什么又能撫慰那不安?
數(shù) 字
英國:
近日,英國國家統(tǒng)計辦公室公布了一項調(diào)查結果,如今英國姐弟戀的比例比25年前增長了一倍,越來越多的年輕男人愿意娶比他們大5歲以上的女人為妻。
競爭激烈的商業(yè)社會,男人的壓力使他們希望找一個能夠和自己共同擔當生活重任的妻子,這個要求壓倒了其他,年齡遂變成次要問題。
日本:“療心”最佳姐弟戀
著名的女性雜志《羞色》日前做的一個調(diào)查結果顯示,超過半數(shù)的日本青年男性喜歡比自己大的女性。
姐弟戀的情況與近年來在日本掀起的“療心熱”密切相關。不少年輕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找到了最好的“療心”方式,他們需要能夠令他們得到滋養(yǎng)和振作起來的母性的溫存,這就是姐弟戀。比較起急需“療養(yǎng)”的心來,年齡問題就退后又退后了。
香港:陰盛陽衰,港府鼓吹姐弟戀
據(jù)《亞洲周刊》報道,源于香港男子20多年來回大陸娶妻,之后申請她們赴港團聚的風氣,導致香港男女比例失調(diào)。為解決這問題,香港政府鼓勵"姐弟戀"及香港女性到大陸尋找對象。
據(jù)預測,到2031年,香港男女比例會是70比100。 香港衛(wèi)生福利局官員曾在公開場合,表示希望香港人改變傳統(tǒng)的婚姻觀念,以改善香港人口結構的失調(diào)。
輿論導向淡漠年齡差,也為女大男小的戀愛婚姻模式提供了寬松氛圍。年齡問題嘛,嘁,政府都說支持了,還算一道坎?
讀 書
我國第一部寫姐弟戀的小說《在春天回想一個比我年長的女人》,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1日出版。
內(nèi)容提要:
這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大他18歲的年長女性的故事。這樣的愛情會有什么結果?懸念貫穿漫長的糾葛,成長與沖突一起展開。作者把心靈深處的哭泣與微笑傳遞給了讀者。本書最成功之處,就是對年齡這道坎的新解。
媒體評論:
該書講述一個女大男小的愛情故事,以其真摯的感情和對人性的深刻挖掘,打動了萬千讀者。該書在新浪網(wǎng)上連載3天就火速躥上排行榜第一名,第一次印刷兩周脫銷,卓越網(wǎng)上架第一天就進入暢銷榜。人們都想瞧瞧,年齡相差那么多,他們的將來結局如何。
網(wǎng)友發(fā)言:
對“姐弟戀”說NO
劉先生:已婚,41歲,信貸主任
我有一個朋友,比她老婆小了5歲,因為他顯小,他老婆又顯老,看上去差了10歲都不止。當時他說不在乎,可現(xiàn)在他在乎了,他老婆就更在乎了,一天到晚盯著他,生怕他在外面另找一個,弄得兩個人關系特別緊張。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我認為一個人不可能不生活在別人的關注和議論之中。般配的原則還是要講究的,年齡上不能差的太多。
Lily:離異,36歲,資產(chǎn)評估師
好像王菲說過:反正要變心,還是找一個年輕好看的。那是明星,漂亮,多金,獨立。普通女人可冒不起這個險。
我覺得姐弟戀女方的壓力更大一些。女人過了35歲會老得很快,再怎么注重保養(yǎng),再怎樣擁有一顆年輕的心,你還是會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可挽救地走向衰頹。如果你真的愛他,是不可能不在乎兩人的容貌差距的。為了他去整容,為了他去減肥,為了他去做運動,到那時,你會徹底絕望,你半輩子的生活全被你自己搞亂了,說是為了愛情,其實也許只是心魔。
對“姐弟戀”說YES
燕鵬: 25歲, 自由職業(yè)者
我認識一位女孩,她比我大6歲,我很喜歡她。她舉止大方,形象氣質(zhì)俱佳,她比和我同齡的那些女孩更善解人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對比自己大的女性感興趣的,這算不算有戀母情結?
那些同齡或更小的女生讓我感覺浮躁、無知,而大女人給我的感覺是成熟、穩(wěn)重,她們身上的那種美是小女生不可能擁有的。我所接觸的人群當中,妻子年齡大一點的家庭基本上都很和睦,這證明老妻更能知道丈夫需要什么、更能照顧處理好家庭事務,賢惠明理和豐富的閱歷使她們能激發(fā)引導男人奮發(fā)向上的精神,讓男人努力工作時會感覺到有一個堅強的后盾在支持著他們,所以找個“姐姐”當太太實在是一大幸事。在這多變的年代里,大女人讓我感覺穩(wěn)定,是真正的港灣和堡壘。
韓元:男, 35歲, 工程設計
愛情來時是措手不及的。周圍就有一對同事,女大男9歲,結婚時當做新聞被人咀嚼,擔心女士不禁老,現(xiàn)在看不出來,等生了孩子,四五十歲后,就像兩個輩分的人。還有人覺得肯定是女的暫時使手段迷住了小丈夫,他們的婚姻不牢靠,男的清醒后是會離婚的。一等過去了七八年,他們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兩口子非但沒有散,依舊卿卿我我,恩愛如初。所以要是統(tǒng)計離婚率,我以為"姐弟戀"應該是比較低的。因為他們的婚姻起碼得經(jīng)歷過公眾輿論這種最直接、最具有殺傷力的考驗。
愛情婚姻心理專家建議:
“姐弟戀”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的。下述條件很關鍵:
1、兩個人的年齡相差雖遠,但心理年齡要相近,這樣就有共同語言和共同追求,感情壽命更穩(wěn)固長久;
2、女方的智慧、閱歷和才能,能夠很好地烘托、支持男方的事業(yè),又不讓他感到太大的壓力;結婚時間久了,年齡相當?shù)亩紩徝榔冢挲g差距大的,唯有共同的事業(yè),能把他們的心始終緊緊維系在一處。
3、雖然年齡有差距,但從外貌看差距并不太大,女方長得顯年輕,熱愛生活充滿激情,或生活方式時尚不落伍,走在大街上,不會被誤認為母子。
4、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雙方對年齡差的認可,一開始就有充足的心理準備,可以經(jīng)過種種人事的考驗和磨練。
聲音鏈接:
英國《每日快報》說:“幾乎每個有了些年紀的出名女人都有一個小跟班。”
美國的《魅力》雜志在相關文章里引用了紐約時尚專家馬麗安?薩爾茲曼的話:“如今和一個年輕男人約會是個熱鬧的戀愛趨勢。”
“女人本季最新的必備裝備是擁有一個比你小的男人。”
――澳大利亞《完美女士》
“她們并不需要一個大腹便便的人為他們的晚餐埋單,她們也不需要和一個與她們年紀相仿的人過一個無聊而‘負責任’的周末,她們更喜歡一個陽光男孩的嬉鬧和玩笑。她們希望被認為她們依然獨立而且依然性感。”
――法國《每日電訊報》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趨向呢?當女人18歲20歲青春妙齡的時候,她會迷戀一個成功大男人,因為崇拜;當女人30歲40歲心智成熟的時候,她反會愛上一個陽光男孩,因為疼愛?
――《一個單身女人的日記》
采訪后記:
想起這樣的話:存在者合理。然而存在者不見得統(tǒng)統(tǒng)合理,但必有其存在的土壤,那就是越來越開放、發(fā)達、多元化的社會生活。
“姐弟戀”之所以受到關注,是因為它屬于少數(shù),在這樣的戀愛組合或者婚姻里,年齡一直是很敏感的,不論從生理還是從心理上,都會給男女雙方帶來許多問題。于某些人,年齡可能是道不可逾越的坎兒,于另一些人就似乎是一個海里的浪頭,--遠遠看著挺大挺可怕,近了、洶涌到腳下反倒消失于無形。
其實,年齡在我們有限的生命中,永遠是一個神秘的因子。對于相愛的人來說,無論是男大女小還是男小女大或者同齡相約,只有能夠把握住時光秘密的人,懂得和時光一起成長、進步,及時化解掉種種問題,才有希望真正堅守自己的感情并給予對方幸福。
“我的靈魂在古代”嘣噔一聲登錄了MSN,我捂著嘴巴大叫“快看快看!”把同事都嚇一跳。她的登錄留言上寫著“狂喜中!已大婚!”
“啊!蘇小姐結婚了!她結婚了!”同事奔走相告。
連老總都湊過來研究一陣,嘆口氣說“終于太平了,結束了雞犬不寧的時代。”
蘇落雁小姐在她芳齡33的高壽上,終于成功將自己嫁掉。其中苦樂不僅她個人知道,我們旁觀者都覺得慘不忍睹。她的律師事務所負責我們公司一應法律事務。蘇小姐第一次帶助理到我們公司的時候,我們就折服于她敏銳的頭腦,專業(yè)的判斷以及雷厲風行的做派。老板僅從她手提的經(jīng)典款MONTBLANC和一身FERRAGAMO的行頭,就拍板讓她常年我們公司糾纏不清的官司。這么跟您說,我們公司盈利的好大一塊兒都被她挖走了。可要是沒有她,我們公司估計根本沒有盈利。在她如神仙姐姐般降臨公司之前,我三年沒分過股票賬面的紅。
蘇小姐是牛津的法學博士,我隱約聽人說過她好像15歲就上大學了,出國留學的時候都不到20歲。她剛到我們公司的時候,每每我們喊她蘇博士、蘇律師,她都羞怯加懊惱地喊。不要叫我博士,叫我蘇小姐就行了。我當時詫異地問“你還沒結婚嗎?”
完了,一句話引發(fā)洪水暴發(fā),她突然嬌羞地一扭身,嗲嗲地說“沒呀!你給我介紹,有合適的想到我哦!”蘇小姐就這點好,工作中是頭野獸,工作之外卻很有聊頭,在我們看來,一點都沒有女博士的難以親近。
公司一堆事兒媽,像我等沒出息之流早早結婚抱上孩子的,都生怕人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絲不茍。我出門,襟前不掛著奶滴子,就算整潔了。我于是招呼所有女同志拉起大網(wǎng)捕小魚,就不信不能把她逮進圍城里。
一圈熟人介紹下來,才發(fā)覺要命了。一個女人,年過三十,哪怕你是怒放的鮮花,都沒人來采。蘇小姐其實人特隨和,特熱衷于各式相親,我原本以為她每周要相親三次,按我們大家這種介紹的頻率。誰知道,有一次她自己透露,每天相親還得趕場,要不是開輛寶馬,真忙不過來。
小霈因為常跑媒體的緣故,認識不少“白骨精”(白領,骨干,精英),挑其中杰出未婚年齡適當之老金鉆,把蘇小姐吹得花好月好,人家愣是不愿意見一面,其中一風司亞洲區(qū)的CEO說“你把我當什么人了,什么嫁不掉的都往我這塞!”小霈特生氣“人家條件多好!住別墅,開好車,名牌大學博士,人還漂亮優(yōu)秀。無論從遺傳基因還是從比肩戰(zhàn)斗來說,跟你都是絕配!”老金鉆一甩頭“我要她的房子做什么?只有嫁不掉的才搭房銷售。我看重的是國色天香!以后年齡超過21的,不要告訴我。”
整整大出人家要求的一句。
蘇小姐還特低眉順眼,我們回來都不好意思看她企盼的眼神兒,只說“人家期望找個年齡差距大點的。”
蘇小姐倒是沒表現(xiàn)出失望,只是臨走的時候低聲囑咐一句“下次介紹,先別說年齡,只說屬相就好。關鍵要先見上一面。”
其實,她就算見上一面,也搞不定。她見的人多了,倒沒聽她抱怨過對象如何,但大多,不,全部都無疾而終,一兩次之后,對方了無音信。
我們跟蘇小姐分析“主要你太強勢了。以你的身家地位,太難以讓人接近。你要放低身段,放低身段。”
蘇小姐委屈地嘆氣“我已經(jīng)很低了。為了找個丈夫,我容易嗎我?放棄了英國大學教書的職位,不遠萬里投奔祖國,就想著這里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十幾億里找不到個結婚對象?”
她剛回中國的時候,其實都二十七八了。我是聽她哀嘆過,當年學歷低,沒收入,條件差的嫁人大好光陰被她錯過了。當時心高氣傲,連英國法律界老大做她導師,她都沒放在眼里,博士輕松混到,對當時那些吭吭哧哧累死累活才拿到文憑的一幫師哥甚是瞧不起。等現(xiàn)在回頭看看,那些人都混成牛人了,成為現(xiàn)在被人熱捧的鉆石王老五之流。
她自己就挺牛的。剛回國的時候感覺特好,拎著小包跟大牌后面混,使勁裝小,說自己是小律師,誰知不到三年就混成合伙人了。這個強項現(xiàn)在又是她的命門,害得沒有男人肯多看她一眼。
“找個男人,比讀博士還難。博士我四年就拿到了,找個男人花了我近二十年的時間。”
2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的MSN就換了風格了,先是狂飯郭敬明,在郭敬明遭遇抄襲門事件后,又改飯宮崎駿,整天MSN窗口上都是日本動漫形象,最近追風穿越小說,從“紫川”到“美人如花”,直到現(xiàn)在的“我的靈魂在古代”,總之,她看什么,她的MSN上就叫什么。
聽說她戀愛了,對象是個小她八歲的IT日大學畢業(yè)沒兩年,也就是一本科。
那天從我們公司開完會,散會的時候近7點,她心急火燎地沖進衛(wèi)生間,正巧我也在里面,眼見她迅速放下盤得工整的頭發(fā),對著鏡子一頓亂撓,整成個標準韓版小碎花,摘下眼鏡,對著鏡子貼彩色隱形眼鏡,一邊蹬了高跟鞋,從MONTBLANC里掏出一雙平底塑料娃娃拖,夾腳式的,又脫下套裙換上一條卡通圖案的包腿七分褲,脫了套裝,從包星掏出一件估計地攤上淘來的T恤衫,拿出塊小香皂把妝卸了,對著臉撲撲撲幾下,拍上化妝水,擦上無色唇彩――形象大變!活脫脫一陽光小美女!耗時不超過五分鐘。
像變魔術一樣,她最后掏出一個布藝娃娃頭的大包包,把所有行頭連同皮包都藏進去,然后拖著那個都快拖到小腿的大包包,沖我一招手“走了!趕約會!晚上阿sa簽唱會!”
我追著問“誰是阿Sa?”
她給我個后腦勺,風馳電掣般地沖出大樓。
透著玻璃窗往外看她居然在招手叫出租!
待第二周見到她時,我已經(jīng)了解了誰是阿sa,順帶連誰是ELLA都了解了。不過后來才知道這倆人不是一隊的。
我問她“蘇小姐最近怎么不開車了?”
她嘿嘿一笑說“放低身段,放低身段。”
“那天晚上見到阿sa了?”
她說“見到了。排隊兩個半小時,中間想上廁所都沒敢離開,怕好位置給人占了。我還一口氣買了二十盤她的唱片讓她簽名呢!”
“你這么FAN她?”
她羞澀一笑“不是。是他呀!我替他去占位子。”
“不會吧!蘇小姐!你為他都成這模樣了啊?”
“套個男人不容易。諒解,諒解。”她連連作揖,“好不容易人群里碰到個對我放電的,我一把逮住他,死不撒手。…帥哥哥?”“嘿嘿嘿……”“難怪……”
她突然嚴肅地問我“那你說,到我這年歲,我圖什么?錢財?錢比我多的圈子太局限,我看上人家,人家卻看不上我。地位?我已經(jīng)有了。不就圖個高興嗎?我想開了,以前對男人的一百零八種標準,一點一點被忽略下來,現(xiàn)在只要堅持以下幾點,我就不挑。未婚,帥,男人。最后一點最重要――男人。”
我忍不住哼哼“你現(xiàn)在這個,算得上男人嗎?追星族,頂多也就是個大男孩吧?”
“怕什么?只要有男人的胚子,還怕他不發(fā)芽?遲早要出落成男人的嘛!我現(xiàn)在等摘現(xiàn)成的,那不是不現(xiàn)實嗎?我自己種,這總行了吧?”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我們連續(xù)四次按她要求出謀劃策怎么讓一個完全沒有步入圍城念頭的男人俯首甘為孺子牛,不過接連失敗。“太性急了吧?慢慢來。你們不才認識四個月嗎?”
“啊喲!四個月!人生有幾個四個月可以耗費?不結婚我天天這么累做什么,要快!再撐我就支持不下去了!嚴重缺氧!我常有窒息的感覺!”
“這就是愛呀!蘇小姐!愛情都是讓人喘不過氣的呀!”
“哦!那我只有在玩沙灘排球和滑直排輪摔倒的時候,才有愛之深切的感覺。”
3
我們正為她擔心,這大約又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時,她大婚了。她的MSN上第二天就換成“HONEYMOON IN FRANCE SEE YA(法國蜜月中)!”
等她從法國回來,我們強烈建議她帶傳說中的婚紗照過來給我們欣賞。她倒是爽快答應了。可收到照片后,大家面面相覷封面第一張就是兩只手的特寫。男人的大手握著女人的小手,鉆戒在無名指上閃閃發(fā)亮。
第二張是兩只腳丫在海灘上,背景是曖昧的夕陽。
第三張是剪影的兩只肩膀。
第四張是兩只手環(huán)繞在小肚皮上……
通篇翻下來,沒見半張臉。
最后一張最含蓄,連部分身體都沒暴露,卻很XX――一張凌亂的床上,扔了男女短褲各一條,倒是情侶裝。
徹底粉特!
拷問她有沒有不含蓄的,現(xiàn)真顏的。她得意地答“這是我的構思。故意的。我就是要你們看我的婚戒,我容易嗎我?”說完舉起手在我們面前招搖。
“準新郎你要藏到什么時候?”
“等生完孩子再說。這世道,滿世界的狼,不得不防啊!”
“我們都是殘花敗柳了,估計對你產(chǎn)生不了什么威脅,就讓我們看一眼真容吧?”
蘇小姐羞羞答答地掏出一張相片兒,帥!就一個字。過目不忘型,難怪她拿出王八咬筷子的勁頭,任憑刀斬都不松口。
我們都好奇,她是怎么勸說固執(zhí)的大男孩步入婚姻的墳墓的。
她莞爾一笑“天助我!他簽歐洲去看F1,沒批。我跟他說,結婚吧,倆人一起簽,我有很好的簽證記錄,歐洲都跑遍了,一簽就準。次日,我就拿到紅本本啦!”
“你到法國度蜜月,就為了看F1?國內(nèi)也能看到啊!!!1是流星花園那一撥嗎?”
“土!一級方程式賽車啊!”
慚愧,我被社會淘汰了。
我以前說我媽老土,不知道小虎隊。這才幾年的功夫,我也是老古董了。“你這樣,不累嗎?你能陪他蹦多久?”
蘇小姐拿出一張紙,畫了一張細分表格,跟我說:“婚姻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一步不周到,都有可能全盤皆輸,我要把經(jīng)營婚姻像經(jīng)營我的事業(yè)一樣上心。不!事業(yè)其實只要一個小指頭的功力就能達到了,婚姻要煩勞得多。用心去做,可以做一輩子。”
除了祝福,我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4
最近,我們拿著蘇小姐的“婚姻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的理論”又在給小霈找對象。小霈很難湊合,不如蘇小姐配合,羅大姐出了個點子,說市場上有婚姻獵頭公司,專門針對這種高精尖人才的,為挑剔人士量身打造,包你走進愛情的墳墓,就是收費太貴,注冊要一萬,成了按雙方年薪提成,基本是十萬做底,在此基礎上收取雙方一年總收入的50%,
小霈擔心地問“這……這就算成了,算不算買賣婚姻,或者是算計對方啊?萬一以后給揭穿了,婚姻還怎么經(jīng)營啊?”
大姐說“這你放心!人家獵頭公司承諾,永不泄密,否則按照收費的10倍賠償。”
我們安慰小霈,首先不要東想西想,其次要舍得投資。對金龜婿來說,這和做頭做臉買衣服一樣,都是風險投資的一部分。巢都筑了,還怕引不到風嗎?
“快換回來,媽媽就快到家了。”艾琳邊催促夏福邊跳到她腿上,盡管在說話,但它的嘴巴看起來完全沒有動。夏福捧起它的臉湊近自己,雙目直盯艾琳豎起來的瞳孔,四目間建起玄妙的鏈接通道,所交換的是最真實亦最虛幻的事物。
夏福的瞳孔亦豎起。
世界在眼前旋轉(zhuǎn)混沌,腦仁和心臟像被裝在罐子里晃蕩碰撞,大概連云霄飛車狂熱者和宇航員都不會喜歡那種體驗吧。
“唔……我永遠也習慣不了這個感覺。”艾琳閉上眼睛甩了甩頭,看向書桌上的化妝鏡:她已經(jīng)回到自己的身體里,瞳孔也再正常不過。夏福則跳到桌上,趴在一小塊夕陽下。
“所以說啊,你干嗎非要和我互換身體?我把我看到的情況都復述給你不就好了。”
“思維方式不同嘛。即使在同一地點看相同的事物,福爾摩斯也能比其他人獲得更多的信息。再說我只有借用你的身體才能和其他貓說話啊。不過比起‘互換身體’,我更喜歡說‘互換靈魂’。”
“拜托,從名字來看,我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夏福強調(diào)道。
“而我剛好是贏過大偵探的機智美女。”艾琳還嘴。
聽見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響,艾琳和夏福像接到指令般雙雙閉口。她在書桌前坐好,開始整理手頭現(xiàn)有的信息。
時艾琳,普通初中女生,和“偵探”二字完全掛不上鉤,卻在秘密調(diào)查一起案件。
半個月前艾琳在樓下發(fā)現(xiàn)了一具被虐待過的幼貓尸體。那晚英語家教突然生理痛不能來上課,艾琳晚飯后無聊便帶著夏福出門散步,路過垃圾箱時看到了它。幼貓糾結的皮毛上遍布形狀不同的傷口和凝結的血塊,眼睛像蒙上薄膜的舊玻璃球,暗淡無光,卻儲藏著滿滿的不解和哀怨。夏福瞇起眼睛退到艾琳身后。嘟囔著“這畫面我是別指望忘掉了……”
七天前英語課臨時改在老師家里,艾琳出門后在同樣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第二只幼貓,不必仔細觀察已可知道它受過更多虐待。
看來就在這個住宅區(qū)里,住著某個專門虐殺幼貓的混蛋。艾琳用自己的手帕蓋住幼貓,當天晚上她對夏福發(fā)誓: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出這個人渣。
如果虐貓人習慣每周虐殺一只幼貓。那么下具貓尸將會出現(xiàn)在:下周六。
關于家貓與流浪貓、男孩子和女孩子
八個月后便是升學之戰(zhàn),跟沐浴在血與淚之中的同級戰(zhàn)友相比,艾琳算是比較清閑。父母總是對她很寬容,除了英語請家教沒強迫她報任何補習班。盡管如此,夏福卻很少看到艾琳輕松的模樣。
作為能和人類互換靈魂的貓,夏福對自己辨別人類情緒的能力頗有自信。反而在“賣萌治愈飼主”這項寵物的本職工作上,它遜到了一個極致。
風很大,坐在公園最僻靜的角落的艾琳有些瑟瑟,好在懷里有夏福彼此溫暖。這個免費開放的小公園離艾琳家很近,植物多空氣好沒什么人,也是附近流浪貓的聚集地。艾琳常來這里散步或看雜志。
“虐貓男自己養(yǎng)了窩小貓。”艾琳合上雜志,風太大書頁總抽她的臉。
“因為那兩只幼貓毛色相似嗎?我也注意到了。”夏福立即說。雖然不很情愿,作為“輔助調(diào)查員”它看過艾琳手機里第二具貓尸的照片。“不過你確定虐貓人是男的?”
“我仔細觀察過第二只貓,傷口是不同工具造成的。還被煙頭燙過。吸煙、熟練使用各種工具、沒有同情心、懶得花心思把尸體藏起來……怎么看都是男人沒錯。我還找到一根頭發(fā)。”艾琳說著給夏福看自己用透明膠黏在記事本里的頭發(fā)“發(fā)絲很粗、油性發(fā)質(zhì)又偏長,多半是個年輕人的頭發(fā)。其實就算沒有這些證據(jù),會做這種事的也八成是個脾氣陰晴不定、沒女朋友或跟女朋友不和的年輕男人啦。”
“你倒是沒白看那些推理小說。”夏福興致不高,只是把自己被風吹冷的那側身體換到里面。艾琳把它往懷里挪了挪,繼續(xù)分享自己的推論“第二只貓的體型剛好比第一只大一圈。我用你的身體向附近的流浪貓打聽過,它們說有只母貓臨產(chǎn)前突然不見了,大約在兩個月前。我覺得基本可以肯定虐貓男住在咱們小區(qū)——雖然外人也進得來,但誰會特意跑到別的住宅區(qū)去棄尸呢?有兩只愿意幫忙的流浪貓這幾天在垃圾箱附近蹲坑來著,可惜沒什么收貨。”風停下來,艾琳又百無聊賴翻開雜志,畢竟有個掩護和夏福交談起來更輕松些。其他人倒是聽不到夏福說話,但她自言自語個沒完也夠奇怪的。
虐貓男兩次都把貓尸隨便丟棄,說明他下手后沒有負罪感,不然就會把貓好好埋起來。在他眼里所有虐行都是理所當然,這樣的人不會悔過,除非被人阻止,否則不會自己停下來。艾琳想著這些,手里的雜志半天沒翻過一頁。
“翻頁啊。”夏福倒是很投入在看雜志。“還有別總用我的身體去搭訕野貓好嗎。壓力很大哎。我這么姿態(tài)萬千出了意外怎么辦。”
“拜托,看見你用貓爪翻小說才是真的壓力很大好嗎。你想看書就和我互換嘛,書頁都被你的肉墊蹭臟了……還有姿態(tài)萬千是形容女人的。”
“啪嚓”,夏福把雜志打翻在地。
“你今晚別指望加餐罐頭了。”這樣說著的艾琳,剛撿起的雜志又被夏福打掉。“再胡鬧不抱著你了,我們在做正經(jīng)事好嗎?”
“我以為我們只是來看雜志的。”
“我們在等人。”
“誰啊?”
“一個女人。她出現(xiàn)了你自然就知道。”艾琳故弄玄虛地說。
夏福咕嚕了兩聲不再說話。在它眼中這種偵探游戲?qū)嵲谌狈σ饬x,反正虐貓男會再出現(xiàn)棄尸的,只要今晚守株待兔不就好了?但就艾琳的特殊情況而言。夏福知道這些話說了也沒用。只能由得她去。
雜志剛好看完。艾琳口中的女人出現(xiàn)了……只是艾琳的英語家教而已。看來她們之前約好一起來喂流浪貓來著。
十月放蕩的秋風頻頻掠過,夏福在長椅邊縮成一團,因為太冷想睡也睡不著,只好看艾琳和那位家教姐姐用溫水泡軟貓糧,香味讓附近的流浪貓聚集起來。它們似乎認得這位笑容明朗的家教姐姐,有兩只還是一路跟著她走過來的。大概她常來這里喂貓吧。
夏福回憶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秦言詩?雖然算不上同齡人,但艾琳能這樣和別人一起做點什么她爸媽八成挺高興。夏福挪挪屁股,艾琳正搔著一只花貓的下巴。她還真是不怕臟,夏福不高興地想,那干嗎總逼我洗澡?
“姐——”某個聲音跑進耳朵。艾琳和秦言詩抬頭,看見那個穿耀眼運動鞋的男孩子從右手邊出現(xiàn),碎長的劉海被風搗亂似的吹起。
夏福注意著艾琳的表情變化。
“你怎么又忘帶鑰匙?媽叫我陪她去超市,讓我給你送來免得你回家進不去門。”秦東文晃了晃鑰匙,遞到秦言詩手里,然后跟艾琳打招呼。艾琳只含糊地回了個語氣詞。
“艾琳你過來一下。”未料到對方突然把她拉到一旁,還孩子氣地叫堂姐不準跟過來昕。艾琳不知所措地抿著嘴,同班兩年多,她和秦東文從未這么近距離接觸過。
“謝謝你陪我堂姐喂貓哈。”因為要小聲說話所以貼得很近。一向爽朗的秦東文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察覺到這點。艾琳就更不自在了。“其實之前一直是堂姐的男朋友來陪她的,他們最近分手了,她好像因為這事兒挺郁悶。有你陪她我想她會高興很多。”
“不用特意謝謝我的,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艾琳說話時嘴唇都不知道怎么動了,她想要是自己的哈氣噴到對方臉上該怎么辦呢。
“那個,在學校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也隨時找我哈,就這樣。”對方說完就匆匆告別跑掉了。
艾琳頂著番茄紅的臉坐回長椅。“我說……”秦言詩忍住笑,語氣盡量若無其事,邊說邊把夏福抱進懷里,嚇了那肥貓一跳。“你喜歡東文吧?”
一語破的的結果是:公園的東北角長椅上,某十五歲少女像屁股底下點了鞭炮般,炸了鍋。
關于看得清的線索和看不清的假想敵
艾琳、夏福和秦言詩齊齊僵在公園門口。他們的鞋尖前有張花花綠綠的塑料包裝紙,因為壓著重物而沒被吹飛,在原地張牙舞爪。
包裝紙里橫著一具貓尸。
不是幼貓、不在垃圾箱內(nèi)、不是晚上。六只眼睛看著已逝去生命的可憐皮囊,良久做不出合適的反應。
“我記得它。”秦言詩更像在自言自語“我喂過她幾次,她本來快要生寶寶了……我當時還打算……”后悔和同情扼住喉嚨,沒讓她把句子說完。
夏福望向艾琳,它知道艾琳一定也意識到了:這是那兩只幼貓的媽媽。剩下的幼貓大概已斷奶,于是它對虐貓男不再有用。可為什么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簡直就像故意丟在艾琳面前。
理智壓過詫異之后,艾琳撕開雜志。用內(nèi)頁將母貓包起。她們把它埋在公園最偏僻的樹下。期間有幾只流浪貓遠遠看了她們一會兒,又悄悄走開。
本來這天的日程安排對艾琳來說算是愉快,眼下餐桌上的氣氛卻僵得像生肉冷藏庫。不知怎么回事的時爸時媽面面相覷,言詩和艾琳不動筷子就算了,居然連夏福都罕見的食欲低下。
秦言詩看出他們的困惑,苦笑著解釋說回來路上見了倒胃口的東西。時爸用“原來如此”的表情點點頭。時媽則立即說“吃不下飯就多喝點湯”。后來又切了橙子送到艾琳房間,結果還是剩下了。心不在焉的英語課后艾琳把橙子端回廚房,被時媽叫住。
“艾琳,媽媽考慮了一下,明天或者下周末讓媽媽帶你去看醫(yī)生可以嗎?”
“我沒生病啊。”艾琳抓抓耳垂,突然吃起橙子。
“那也要偶爾做些檢查的嘛,學校不是也會定期體檢嗎?”時媽擦干手,幫艾琳把亂發(fā)收到耳后,“不會耽誤很久的,就一兩個小時,好不好?”
“我最近有很多事要做。以后再說吧。”艾琳把橙皮丟進垃圾桶,手也沒洗就跑回房間。本來趴在餐桌下的夏福立即跟上去。
打開星光投影燈,艾琳躺在床上欣賞覆滿墻壁的星輝,這是她最近喜歡上的平靜自我的方式。
“你說虐貓男知道我在找他,故意將貓尸丟在我面前的可能性有多大?”
“該問‘有多小’吧。”夏福輕輕跳到她肚子上“看起來確實像故意沒錯。不過考慮到在別人眼里你只是個話很少的普通初中生,可能性就小到納米級了。我替你去學校的時候也不覺得有誰特別討厭你。事情越來越神秘了。”
“夏洛克·福爾摩斯說過:把奇怪和神秘混為一談是絕對錯誤的。”
“其實我一直想問:就算找到虐貓男你能把他怎么辦?這種事警察又不管,總不能雇人打他一頓吧?更何況他家里可能還有更多幼貓呢。”
“暫時保密。”艾琳長呼一口氣。
夏福不再多言,低頭想剛剛時媽和艾琳的對話,忍不住看向艾琳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自己。
分明有對話溝通這么便利的能力,卻也多了找不到合適的話和有話說不出口這樣的無奈。在人類與人類之間。這種無奈想必要來得更強烈吧。夏福走到艾琳肩頭,蜷在她的頸窩和枕頭之間。
因為昨天的打擊,艾琳和夏福整個周日早上都精神懨懨。陽光開始發(fā)力的九點后,艾琳悄悄跟夏福交換靈魂,出門后卻不準夏福跟著她,讓它在附近的書店等。夏福用艾琳的身體在靠窗的位置翻書。偶爾打到面前的光斑總是讓它分神。大約一小時后它看見自己出現(xiàn)在窗外,接著又在附近偏僻的胡同和艾琳換回身體。
見艾琳情緒頗高,夏福問她有何進展,居然被無視。艾琳神秘兮兮打了通電話,然后突然抱起它飛跑起來。
“搞什么?!”夏福被顛得比吐毛球還難受。
“我可能找到他了!”艾琳邊跑邊開心地說。頭發(fā)被風吹進嘴巴或是被路人當成自言自語的瘋丫頭也全不在意。
“虐貓男?真的?”夏福為了不被甩到地上只好伸出爪子抓住艾琳的外套。
“我之前……一直想錯了!”艾琳氣喘吁吁。但聲調(diào)隨著步伐高興地跳躍著。“雖然每次貓尸都出現(xiàn)在我能看見的地方……但其實虐貓男……針對的不是我!”
“那是誰?秦言詩?”
“我還需要最后確認……過會兒再跟你解釋!”艾琳風風火火跑回家,進家門就大聲告訴時媽言詩姐會過來吃午飯,然后回房間鎖上了門。
“接下來的時間里不準打盹和上廁所哦!”艾琳命令夏福一起坐在窗臺上。耀眼的陽光讓夏福覺得快瞎了,它瞇著眼睛在心里抱怨這種陽光分明該曬著它睡覺才對。無聊又痛苦的幾十分鐘過去。艾琳突然推了推它。
“看,言詩姐來了!”艾琳小聲說著從窗臺上下來,并叫夏福和她一起壓低身體,用望遠鏡煞有介事地觀察著對象。
“你在看什么?讓我也看看。”夏福拍著艾琳的手背。讓她把望遠鏡放到自己前面。
“你看言詩姐身后,看見了嗎?”
“那個人……”
“他在跟蹤言詩姐!”
“雖然在這看不很清楚,但他的頭發(fā)長度剛好跟你找到的那根差不多呢。”夏福抬起頭,忘記陽光的刺目,雙眼瞪得滾圓。
“親愛的夏福,讓我自豪地告訴你:我找到虐貓男了!”艾琳把夏福高高地舉起來。結果被它不爽地踩了臉。
夏洛克·福爾摩斯說過:拋開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無論多難以相信,都是事實。
關于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
在夏福抱著尾巴大睡的時候,艾琳一直都醒著。投影燈關掉就歪頭看窗外真的星空,可惜夜幕上只墜著一輪弦月。
莫名就想起了秦東文。
艾琳心煩意亂地翻身,覺得自己在公園時簡直不能更丟人。正懊惱著,卻意外在回憶的碎片間發(fā)現(xiàn)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絲線。她“蹭”的起身,抓過記事本,因為自己想到的可能性激動不已。
只要,能進一步確認……
“所以你又用我的身體去跟流浪貓搭訕了?”夏福鄙夷地說。
“沒錯。我找到對言詩姐很熟悉的那幾只貓,問出了她前男友不再陪她喂貓的大概時間——剛好是第一具貓尸出現(xiàn)前一陣,跟母貓的失蹤時間吻合——還有她前男友的大概模樣。最重要的是,它們說雖然那個人不陪言詩姐一起去喂貓了,卻總會遠遠跟在她身后!我不是說過嗎,虐貓男八成是沒有女朋友或跟女朋友不和的人!‘前男友’什么的可是兩種都占了!”艾琳說到這,客廳傳來時媽給秦言詩開門的聲音。夏福跑到貓爬架上,艾琳則立即去開房門。她本想盡快做最終確認,卻被時媽要求先吃午飯。
午飯后艾琳把秦言詩拉到房間。她在電話里是以“有無論如何也想當面商量的事”這種理由把人家叫來的。
“言詩姐,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和男朋友分手啊?”
“啥?”突然被這么問對方當然會驚訝。“你怎么知……是東文告訴你的對不對?他真是大嘴巴!”
“我真的想不通啊,我覺得……如果你這么完美的人都會失戀,我這樣的人以后根本連找到男朋友的可能都沒了……”艾琳紅著臉低下頭,夏福在秦言詩身后驚到干嘔,艾琳這個套話借口爛到超出它的接受領域。秦言詩卻笑了起來,摸著她的頭說“怎么會”。這個讓夏福貓皮疙瘩直起的理由在秦言詩看來很可愛。
“我跟他人生觀價值觀不同了啦。”秦言詩說起前男友便嫌棄地擺著手“當然,剛開始還覺得他人蠻好的,追我花了很多心思,說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好,陪我喂貓時也很有耐心。誰知道不過因為我來給你上課陪他的時間少了,他就氣得超夸張。他是我已經(jīng)畢業(yè)的學長,剛開始工作,很忙。我們通常只有周末才能見面,所以他不理解我為什么占用和他在一起的‘寶貴時間’做這些事。”
“是我害你們分手的嗎?”艾琳捂住嘴巴。
“不是啦。他叫我辭掉家教,可我很喜歡給你上課啊,再說我以后也蠻想當英語老師呢。最扯的是他居然說我不需要任何工作,只要做他女朋友,以后做他老婆就可以了!太惡有沒有!我們分手絕對不是你的關系,不過是我看清他的糖衣里面包的是顆屎罷了。”
“可是按照他的思維模式,他一定會覺得是我害你們分手的吧。”
“大概會吧,不過隨他怎么想。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秦言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也對……”艾琳的臉沉下來。原來虐貓男不是單純針對她們中的哪個,而是想讓她們兩個都不好過,所以才在言詩姐來上課的時間段把貓尸丟在自己家這邊。只不過前兩次陰差陽錯都只被自己看到,導致他氣急敗壞,第三次直接將母貓丟在她們面前。
“艾琳?”秦言詩看見艾琳走神,輕輕碰了碰她。
“你說無論如何想商量的事,只是問這個嗎?”
“呃……”艾琳回過神來,她實在不想讓對方知道這些事。那么愛貓的秦言詩一定會自責,萬一她去找虐貓男對質(zhì)還會陷入麻煩。“其實……”要趕緊想點別的事搪塞過去才行。
“其實你想問東文的事對不對?”
“哎?”艾琳又差點跳起來。
“安心安心,我來這里上學后在他家里住了兩年多呢,雖然不是每天在一起,但我敢肯定:他也喜歡你哦!”秦言詩把走到身邊的夏福抱到懷里,撫摸他柔亮的短毛,夏福很享受地瞇起眼睛。
“他都沒怎么跟我說過話的……”艾琳順水推舟改變話題,又是真心在意著秦言詩說的話。
“告訴你個秘密吧,”秦言詩神秘兮兮湊到艾琳耳邊“之前我送你的星空投影燈其實是東文買的!我不過是嘀咕一句你生日快到了,他就買來叫我送你呢。”
兩片顯眼的桃子色飛到艾琳臉頰上,秦言詩則壞笑著說“他到處說我失戀很郁悶,我才不要幫他保密。別看他一副爽朗星人的模樣。其實也是容易害羞的類型呢……”
怎么會。艾琳腦內(nèi)回放著秦東文在同學問說笑的樣子,仿佛總是閃耀著光芒。每次看到他,都憧憬自己可以變得像他一樣。
秦言詩離開后艾琳綁起頭發(fā),戴上老爸的鴨舌帽和夏福再次出門。開始雙重跟蹤。
虐貓男跟著秦言詩,夏福跟著虐貓男,艾琳則遠遠跟著夏福。這樣即使虐貓男調(diào)頭往回走,艾琳先看到的也是跑回來的夏福,來得及隱藏自己。
街景時而陌生時而熟悉。有時擁擠得艾琳快找不到夏福的尾巴尖,有時人又少得她不敢繼續(xù)跟下去。跟著秦言詩回家之后,虐貓男乘了公交。如果不是及時攔到出租艾琳險些跟丟了他。走走停停的兩個小時,最終變成記事本上短短的地址。艾琳止步于一幢老舊的住宅樓附近,夏福則冒險跟到最后,在虐貓男確認信箱時記下了他的門牌。
艾琳合上本子,嘴角牽起滿意的弧線,瞬間又消失。
冥冥夜色染透穹隆,云絮被陸續(xù)亮起的街燈映成粉黃色。男子低頭走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街口便利店的店員剛剛來電話說有他的郵包,下午快遞員聯(lián)系不到他所以寄存在那。男子本來也奇怪自己沒錯過任何電話。到了便利店就被告知壓根沒這么回事。說大概是誰的惡作劇電話。
人煙稀少的小巷,如果女孩子獨自走在這里絕對會害怕得晦暗。男子因為惡作劇不爽地低著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中分裂出另一個身形。那輪廓是他太熟悉的動物。他回頭。看見一只大貓慵懶地跟著自己,只可惜這只貓體積太大不好下手。家里也還有兩只存貨。男子笑它運氣好,繼續(xù)朝家走。
他回味起前幾只貓的模樣,本來出于報復目的的虐殺讓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樂趣。比起前女友和那個小丫頭發(fā)現(xiàn)“禮物”時的表情,他好像更享受“制作禮物”的過程本身了。
心情轉(zhuǎn)好。男子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影子面積愈發(fā)龐大。他再次回頭,竟看見數(shù)十只大貓跟在自己身后,它們怒目而視,弓起身背,口中發(fā)出低沉的鳴聲。
即使不心虛的人看到這種場面也會慌亂,男子的頭腦還在懷疑眼前的景象是否是真實,腳上卻已經(jīng)本能在退步。貓群的數(shù)量愈發(fā)浩蕩,最前方的那只猛躍到男子肩頭朝他臉上猛力一抓。男子眼皮上赫然出現(xiàn)幾道血痕,接著耳朵便被死死咬住。其余的貓一擁而上,在男子慘叫前將他淹沒。
涌動的各色皮毛之中,一只藍瞳的英國短毛貓艱難地找到男子的背包,叼出他的鑰匙朝巷口跑去。
想不到艾琳還真雇了一群“打手”,夏福叼著鑰匙回頭望去,覺得過癮又好笑。但當它拐個彎看見瘦弱的艾琳縮在建筑的陰影里,擔心的情緒又被提起。
艾琳。這件事這么快就結束了。夏福心想。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呢?
關于該做的和不該做的事
關于人生最初的記憶。
艾琳最初的記憶不是在媽媽懷里或在自己的小床上玩,更不是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而是趴在自家地毯上看著自己,畫面顯現(xiàn)出奇怪的廣角。
艾琳了很久才搞明白:她可以和自己的貓溝通并互換靈魂。
她用了更久才搞明白: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和他的貓溝通并互換靈魂。可惜在她搞懂這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被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當成怪人。
上小學后艾琳學會藏起自己的秘密。但萬一、萬一自己又暴露出什么奇怪的地方被大家孤立……這樣想著的艾琳,漸漸的不止秘密,任何話都無法和他人好好說了。
兩只皮包骨的幼貓在艾琳懷里虛弱地叫著,艾琳實在不放心將它們丟在公園,便帶回家,跟媽媽說是撿回來的。中午艾琳趁秦言詩去衛(wèi)生間時從她的電話簿上抄來虐貓男的號碼,再用公共電話騙他出來。好在虐貓男只認得她的樣子。不熟悉她的聲音。
艾琳打開投影燈躺在床上,沒有絲毫滿足感。這件事已經(jīng)結束了,接下來呢?她覺得頭痛,忍不住捂著臉哭,只是很努力不哭出聲。
“艾琳……”夏福湊到她身邊,“其實你一直都知道,你早晚要面對自己的社交恐懼癥的。”它用鼻尖蹭著艾琳的手背。可能是經(jīng)常交換靈魂的原因,夏福看起來完全不像十五歲的老貓,仿佛它和艾琳一樣,不過剛走過生命的小小一段。幾年來它看著艾琳用各種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逃避自己無法正常和他人交流的事實。她從小姨那里學會折千紙鶴,就折過整整一萬只;她將零用錢攢到過三千塊,買回整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又用三年時間讀完它們;她愛上推理小說,把本來叫小虎的自己改名為夏福,之后她發(fā)現(xiàn)兩具貓尸,便無論如何要找到兇手。
每次完成計劃,艾琳不過是努力找新的事做。但夏福看得出,如今她已站在不得不跨出那一步的臨界。
她一直走在一條隧道之中,四周的墻壁全部是澄亮的鏡面,映射她自己的模樣,每個優(yōu)缺點都清晰可辨,于是她慌張地捂住眼睛,蹲在原地。
但她早晚要抬起頭繼續(xù)向前走,否則永遠也無法到達隧道的出口。
見艾琳沒出來洗漱,時媽便進房間去看她,竟發(fā)現(xiàn)她臉色通紅昏睡過去。夏福看著時爸時媽慌張地抱著高燒的艾琳去醫(yī)院,清晨才疲累地回家。
“我很抱歉。”夏福在睡著的艾琳耳邊小聲說“如果沒有我,你會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其實我和你一樣,一直不敢面對這件事:是我的存在才害你患上社交恐懼。”
輕吻過艾琳閉合的眼瞼,夏福跳到窗臺上用爪子打開了窗戶。早晨略帶凜冽味道的風拂動它的皮毛與胡須,它長長吸了口新鮮空氣,伸腰舒背,縱身躍下。
艾琳的高熱持續(xù)了兩天,一直精神恍惚。第三天她突然清醒,找遍家里所有角落,不顧爸媽阻止跑遍她和夏福常去的地方。時媽說他們已張貼了近百張尋貓啟事,但沒人來過電話。就算往最壞的方向想,也根本連夏福的尸體都找不到。
“我分明已經(jīng)決定好,會努力去交朋友了……”艾琳靠在床上,盯著房間角落的貓爬架。“但是為什么在我成功以前,要讓我先失去最重要的朋友……你是啊……這樣我怎么會有動力嘛……”
十五年來第一次,艾琳小聲說出的這些話語真的變成了自言自語,不會再有唯有她能聽到的、來自一只貓的回應。
這便是它帶她來到的,隧道的出口。
關于……
高中二年級的時艾琳和秦東文約好在公園見面。盡管高中不同校,卻完全不會影響兩個人的交往。那時救出的兩只幼貓被秦言詩和秦東文分別領養(yǎng),不過秦言詩畢業(yè)后已回到她本來居住的城市,所以公園里的流浪貓現(xiàn)在都是艾琳和東文在喂。艾琳還給常出現(xiàn)的幾只取了名字:約翰、詹姆斯、邁克羅夫特、G……
“可是一直缺了夏洛克。”
“是呢。”艾琳輕聲應著。
“是什么?”秦東文歪頭看她。
艾琳張著嘴巴,這才意識到剛剛的話不是秦東文說的。“沒什么,剛剛走神,不小心把腦子里的話說出來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王春鳴,女,藝術美學碩士,1974年,出生于楚霸王愛恨終結的烏江河畔。江蘇省作協(xié)會員,在《小說界》《作品》《散文》《文匯報》等發(fā)表小說、散文百萬字。出版有散文集《芬芳的獨唱》《桃花也許知道》等。
心蓮
鬧市的高樓,辦公室朝北,腳下市聲喧囂,一浪一浪襲過來,使心蓮總有大廈將傾的錯覺。汽笛聲、同事電腦鍵盤上的竊竊私語,聽起來,是童年時候在金黃菜地里抓來的一群蜜蜂,關在紙皮火柴盒里嗡嗡的聲音,既遠又近,壓抑,但是又說不出的明媚,輕輕一擦就要起火。心蓮敲打著MSN,一個辦公室背對背面對面的同事,都這樣交流:工資有沒有上卡,要不要一塊去洗手間,老板是不是真的明天回臺灣……
這其實是一個咫尺的天涯,所以盡管來這里上了大半年班,心蓮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同去逛街和泡吧的朋友。反倒是跟不認識的,天南地北的網(wǎng)友什么都可以聊,不對味了馬上拜拜,什么都不用顧慮。現(xiàn)在的好友名單里就剩下兩三個了:陽光是菱形的和一葦,還有一個紅楓葉,他的頭像已經(jīng)灰了很久,收藏的聊天記錄都是一年前的,有飛天的袖子那么長,他是在心蓮找到工作的那一天消失的,心蓮發(fā)了很多脫機消息,始終杳無回音。心蓮用過很多的網(wǎng)名:石頭說話,橙舞兒,玫瑰灰,一二一……最近叫大隱,沒什么意思,不是大隱隱于市的意思,她就是喜歡這兩個字的組合,看了這兩個字,念著這兩個字,心里覺得喜歡,一葦也覺得這名字好,一看見這名字就把她加為好友了。日子日復一日,讓人覺得心里喜歡的東西太少了,加薪如何,老板對自己笑了一下又如何,豆蔻年華又如何,在上海又如何,無非是住在梅川路一個偏僻的小區(qū)里,無非是衣食無憂,就這樣活著。
心蓮覺得沒意思,也許是輕狂年少,她情愿失業(yè),情愿結婚,表哥的一個朋友在報社做編輯,最近失戀了,在網(wǎng)上對她說,如今他的生命里,只剩下最痛苦和最甜蜜的回憶。痛苦和甜蜜,是多么奢侈的感覺呀!心蓮覺得自己活得就像很多歌里的最后一句廢話――“啊啊啊――――――”,沒完沒了的沒意思,她真的沒有想到大學畢業(yè)就意味著一切的結束――晨昏顛倒的網(wǎng)游時光,像五月一樣幾乎要點燃的QQ愛情,不確定的遠方……從此就朝九晚五,鎖定在寫字樓用磨砂玻璃隔出的方寸空間,對著更小的電腦,和所有的人都用網(wǎng)絡手語交談。現(xiàn)實中惟一的偶像,就是周杰倫和他的歌、電影。生活里沒有什么可以期待,長發(fā)男孩迷亂的眼神,囈語般的哼唱,一遍遍,都帶來不同的傷感。喜歡上他是一個偶然的機緣,在虹橋體育館,莫文蔚的個人演唱會上,周杰倫嘉賓演出,心蓮聽見自己的尖叫,像十八歲那樣狂熱。但是這個人并不比網(wǎng)絡更現(xiàn)實,當《青花瓷》的清音穿越塵世而來,像流水一樣浸透了那個煙花妖嬈的除夕夜,他甚至變得更遙遠了。
從此,“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成了博客音樂,手機彩鈴,嘴里無意識的小調(diào)。但是,從來沒有等到過那樣詩意憂傷的天色。心蓮緩緩地給桌上的水培植物加水,分明覺得在自己的心胸里,是藏了這么一捧熱淚,但是沒有緣由落下。窗前是高樓側身讓出的一點天空的碎屑,那顏色難以名狀。
屏幕上人頭閃動,陽光是菱形的上線了,他喜歡寫詩,生活在一個小鎮(zhèn)上,家門口有一座石拱橋。在一個油泵油嘴廠的工會工作,每天守著幾架書報和攤在辦公桌上的陽光,那陽光被兩扇對開的木頭窗子分割成六塊菱形,慢慢傾斜,5點鐘消失。心蓮不知道油泵油嘴是干嗎的,為什么要生產(chǎn)那種東西,而在生產(chǎn)那種東西的廠里,有這樣和那種東西無關的人和事。
“大隱,有興趣來看看小鎮(zhèn)的春天嗎?”陽光是菱形的說他27歲了,長得就一個字:帥!可惜有點結巴,不擅長與人對面交流,所以喜歡上網(wǎng)。他的直率和坦然讓心蓮覺得很好接近,那個叫一葦?shù)木W(wǎng)友則不同,每句話都欲言又止,要讓心蓮盯著電腦想半天,她想象他過著一種質(zhì)樸而幽閉的生活。她迷戀和這些網(wǎng)友聊天的時光,沒有物質(zhì)的接觸,一個退格鍵就可以清除所有的喜怒哀樂。好像在水族館,隔著厚厚的玻璃和水,看那些美麗的異類生物。在籠子一樣的辦公室,沒有人說話的聲音,這些想象,就像一雙假的翅膀,心蓮知道,連男朋友也得在網(wǎng)上找,好多同學的男朋友都是在網(wǎng)上找的,因為身邊的人沒法交流,看一眼就不順眼了。像豬豬,在一家連鎖酒店做前臺,整天就知道對人陪笑臉,約會除了請她看電影就是吃飯吃飯。真是超郁悶。
這年頭沒有和網(wǎng)友見過面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一般約在上島咖啡,地鐵口的麥當勞,那些地方心蓮也都去過,各人點一個冰淇凌像傻瓜一樣對坐著,所有的話都在網(wǎng)上說完了,可彼此還是不認識的,見了一面以后反而在網(wǎng)上也沒法交流了,上海的網(wǎng)友三個月之內(nèi)全見光死了。但是石拱橋和油泵油嘴都是她無法想象的生活。“我今天就想過來了,現(xiàn)在!”話一說出來心蓮就有點后悔,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撲通一下跳進了水里。
辦公室里惟一的植物是發(fā)財樹,綠得有點假,枝干還被強行扭成網(wǎng)格狀。一葦說他的窗外有一棵樸樹,灰色的樹干,在春天開花。不知道一葦是做什么的,也許是老師呢,應該住在崇明島之類清秀遼闊的地方,但是他從來沒有邀請過她。許多個夜晚,對著屏幕,幻想著那些看不見的溫暖和溫情,心蓮暗示了又暗示,一葦總是說,早些睡吧,乖……陽光是菱形的沉默了一會兒,打出一個笑臉“我來接你!”
去雅周
臨走的時候心蓮發(fā)現(xiàn)在騰訊上領養(yǎng)的電子寵物熊熊寶貝好像生病了,Q幣快要用完了,沒有辦法,只好打發(fā)它自己到建筑工地上去做半天輕松的小工,掙了錢再去醫(yī)院掛水。給豬豬留了言,拜托他晚上給熊熊洗個澡,然后送到培訓中心去上禮儀課。
這個網(wǎng)絡小寶貝很嬌氣很虛榮,要吃好的穿好的,還要交女朋友,為了節(jié)省開支,心蓮經(jīng)常讓它去建筑工地、餐廳、醫(yī)院等各虛擬社區(qū)打工,用打工賺來的虛擬貨幣,購買零食和衣服還有玩具。為了讓它全面發(fā)展,還交了學費學習各種高級技能。讀大學的時候喜歡看謝爾弗斯坦的繪圖本,是《閣樓上的光》還是《行道的盡頭》?有個孩子因為媽媽什么都不允許養(yǎng),只好養(yǎng)了一條熱狗,用繩子拖著在地上跑。幸虧謝爾大叔那時候沒有電腦,他要是知道有電子寵物領養(yǎng),就畫不出那么有想象力的東西了。
向主任請假,隨便撒了個謊,禿頂?shù)闹心昴腥耍檬謮阂粔簭淖蠖璧接夷X的長發(fā),一邊答應一邊狐疑地看看她。坐著電梯刷地降到底樓,喧囂的市聲徒然間放大,穿過狹長的庭院,紫藤花在頭頂結著憂郁的穗子,繁華的大都市吸引來各色的人和事,但是蜜蜂和蝴蝶走了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心蓮邊走邊踢一顆紐扣,是誰遺落的一顆黑色的紐扣,風會從扣不緊的地方直灌進他的胸膛。她的眼前掠過一陣陣的翠綠和金黃。小的時候,她在鄉(xiāng)下的外婆家住過,她見過春天,那時候她一邊跳皮筋一邊念一首兒歌,就一句話,“小鳥小鳥一只腳,小鳥小鳥一只腳。”外婆的鎮(zhèn)子,就是叫大隱。她有點好笑自己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念到這兩個字歡喜的原因,很多東西,遺忘是長久的,被想起來也就是一瞬間。
陽光是菱形的家鄉(xiāng)叫雅周,上海果然沒有直接到雅周的車,甚至沒有人知道雅周這個地方,陽光是菱形的說你坐公共汽車先到海安吧,然后就很近了,我會開摩托來接你,黑色的,陽光騎士。這些名字都很好呀!汽車在紅燈綠燈之間停停走走,終于甩開了一城的人聲汽笛,上了高速。心蓮像脫去了黑色厚外套那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給媽媽發(fā)短信,“媽媽,我今天回不來了,臨時在海安出差。”“海安是哪里?”“江蘇的吧?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是跟同事一起來的,你就放心吧!”
連撒了兩個謊,總算解脫了,心蓮將身體攤在座位上,無聊地舉著自己的手,指甲是在港匯廣場的蒂凡尼畫的,淺藍的線描玫瑰,每星期都去換個花樣,左手的戒指,是襄陽路的一家銀店DIY的,花了整整半個下午和12克銀土,做了這么一個頂針一樣拙拙的款式,還在反面刻上了一個“蓮”,這輩子寫過的最小的一個字。
并沒有與陽光是菱形的交換過電話,也沒有問怎么接頭,管他呢,反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雅周,聽起來像是圣經(jīng)里的地名,有海,有石拱橋,還有油泵油嘴這樣笨重的東西,一個有點口吃的寫詩的男孩。
窗外的風很大,所有的柳樹都向水邊傾倒,枝條飛舞像一樹樹的青蛇,上海只有這樣妖的女子,沒有這樣妖的樹。車窗是封閉的,載著一車人飛跑,不到終點,誰都不可以下車。天慢慢黑下來,仿佛是大學畢業(yè)以來,第一次看見天是怎樣黑下去的,城市里有太多的金粉霓虹,非常霸道地剝奪了夜的權利,樓又太高,根本看不見太陽怎樣離開。現(xiàn)在太陽像一團燒熔的鐵塊,跟著這一輛開往海安的快客,正在不緊不慢地變紅變薄,貼著天邊墜落。心蓮的聽覺里,奇怪地,一滴滴地出現(xiàn)辦公室飲水機漏水的聲音,她的電腦屏幕保護程序,是一群彩色的神仙魚,吐著白色的水泡,游來游去,游來游去,游來游去……啊,當我在用著電腦的時候,與一個雅周的男孩聊天,打著公司的月度計劃,各種文案,等著另一些網(wǎng)友的頭像亮起來的時候,它們在哪里游曳呢?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每回手機鈴聲響的時候,心蓮都不急著去接,這歌詞這樣美,可是豬豬卻非常鄙夷,說周杰倫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唱歌像說夢話!豬豬還不喜歡打她手機,說輻射傷耳朵,總是建議她換小靈通,但是這個電話倒是豬豬打的,他下班時沒有接著心蓮,呵呵,不睬他!都讓他幫忙照顧熊熊寶貝了,還猜不出我出去了!
車上一陣輕輕的騷動,是海安到了嗎?心蓮鄰座的中年婦女站起來,晃著肥碩的大屁股在行李架上翻找她的包,心蓮捏緊鼻子別過臉去。海安看來是個很小的縣城,因為連車站都是干干凈凈的,隨著小小的人潮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陽光是菱形的,應該是他,遠遠地微笑,嘴有點歪,朝她揮了一下手。這家伙很瘦弱的樣子,卻穿著運動裝,頭發(fā)有點長有點亂,眼睛小小的。不知道是不是兩個多小時的長途已經(jīng)消磨了跟網(wǎng)友見面時該有的忐忑、猜測、緊張,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心蓮覺得像是看到了一個天天看到的人,將包換到一側肩膀,走吧!
看來上海離這里還不算遠。她上了陽光是菱形的的摩托,“你沒坐過這種車吧!抱……抱抱緊我的腰,十幾里路呢!”果然是結巴,心蓮貼著他的后背,吃吃地笑起來,男孩子感覺到溫軟的有彈性的顫動,知道是在笑他,刷地一下踩響了油門,在馬達聲中高聲喊:“我剛跟你見面有點緊張,等會兒就不結巴啦!”心蓮于是更加大聲地笑起來。海安城里的行道樹是香樟,有的葉子被路燈照得微微地紅了,散發(fā)出一種蘋果的味道,竊竊私語的甜香。而她的梅川路,或是她逛過的上海的任何一條馬路,都是高高的法國梧桐,陷在那樣聲色囂張的城市里,仿佛連顏色也沒有,真的,現(xiàn)在一下子離上海很遠,使勁回想,還是覺得那一棵棵法國梧桐,是無色無香的,夜深時忽然掉一兩片葉子下來,也不是風的緣故。七十一路末班車,或是一輛車驟然搖下窗子,誰的指縫間彈落的一點煙灰,就解散了枝和葉淺薄的牽連。一個人逛了地鐵口的小店回來,打著呵欠,腳踩下去,有一種不實的寂寞,不到底的寂寞。周杰倫的歌總是掛在耳朵上,他的聲音像被風吹響的葉子。
陽光是菱形的
一路去雅周,經(jīng)過大片大片的油菜地,正當花季,酣暢淋漓的金色花海和銀色月光交織在一起,尾隨著心蓮的摩托;泥土,綠葉,還有蝴蝶隱入夜色的翅膀,一陣陣無法形容的野香,一種城市無法比擬的味道,催人淚下的味道,始終緊緊跟著心蓮,以30碼的速度奔跑。外婆就念過一次的童謠,像一段沉不下去的樹枝,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起來。她將臉貼在初次謀面的網(wǎng)友背上,自說自話地省略了許多過程,將摩托車上的這一段路當成了回家,沒有紅綠燈,沒有商場海報,沒有堵車,甚至沒有迎面經(jīng)過的行人,這才是走路呀。
隔了一層薄薄的運動裝,男孩子感覺到眼睫毛輕輕的翕動,感覺到她右臉頰一顆黑色小痣溫暖的凸起。他有點難過只能這樣簡陋地將她帶向自己簡陋的家,本來以為網(wǎng)友都是很丑的,最起碼也是滿臉青春痘,那樣可能還好一些,反正本來就是尋找一些幻覺里的安慰,可她是這樣張揚和明亮,就像她身上被風高高揚起的橙黃色風衣,好像永遠無法熨貼地屬于另一個人,甚至于她自己。她突然說要來,確實讓他嚇了一跳,雖然是他發(fā)出邀請的,可是,他是以為她不會來才發(fā)出的邀請。他只是一個靦腆的閉塞的小鎮(zhèn)上的人,很少出遠門,很少說話,鄰居甚至父母都覺得他這樣是因為至今大齡而未婚所導致的抑郁,惟有在孤單的屏幕上,他才暢游如魚得水……像心蓮這樣的異性網(wǎng)友,還有好幾個,都是大城市的女孩,和她們聊天,無話不談本身就是一件快慰的事了,他并沒有想過要和她們見面,在網(wǎng)下進一步發(fā)展,很多事情還沒有開始,它的可能性就已經(jīng)清清楚楚了。心蓮也是他不能擁有的,她亞麻色的短發(fā)和綿軟的上海腔的普通話,似乎也迥異于網(wǎng)上那個叫大隱的女子,即使就是他想象的大隱,已經(jīng)是認識了許久的大隱,仍是有某種不妥。她顯然不是他期待的,令他懊惱的是,他還沒有道理失望。
從石拱橋上沖下來的時候,陽光是菱形的將壓抑的嘆息緩解成細細的氣流,一絲絲吐出來。鄰居看見他們了,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用方言跟他打招呼,使他不得不把速度放慢下來,便于他們細細打量。他們很吃驚,太吃驚了,衛(wèi)家的木訥小子不知從哪里帶回了一個亮眼的城里女孩。他們不知道,即使在某個時刻在一起同行的人,之前不是同路人,之后也不是同路人,甚至就是同路的此時此刻,其實也不是同路人。
衛(wèi)家住的是那種小鎮(zhèn)常見的院落,圍墻與鄰居家相連,里頭是飛檐斗拱的三間平房,面朝東南,白鐵皮的大門上,貼著一紅一綠兩張財神,門兩旁很對稱地種了月季,都已經(jīng)結出花骨朵兒。沿墻根開著金黃的蒲公英和薺菜花,還有兩壟青菜,黑色的泥土沒有被水泥封住,它蘊涵的能量能使翠滴,所有的花在一瞬間開放。心蓮彎腰系鞋帶,感覺到一個小鎮(zhèn)人家的清香和秩序。進去時他的父母已經(jīng)在等了,坐在被袖口和飯菜磨得發(fā)黃發(fā)亮的方桌旁,圓燈泡順著一根紅電線掛下來,沒有燈罩,用一張牛皮紙的作業(yè)封面擋在上面,像聚光燈一樣打向青花瓷盤里的幾只梭子蟹,蒸得紅紅的。父母看上去很慈祥,什么也不問,只是笑,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兒子,勸她吃,心蓮嘎蹦嘎蹦地咬著蟹腳,突然明白過來,連忙對他們擺手,“不是的,我不是,哎,你說句話呀!”她轉(zhuǎn)過頭去找他,但是陽光是菱形的只是坐在暗影里翻一本《讀者》,不做聲。媽媽笑得像一樣,心里想,喲,都不喊名字了,以前剛喜歡上他爸的時候,也覺得那名字怎么也喊不出口,就是哎哎地喊。
心蓮呢,只是覺得這樣真實地坐在他家里,再喊網(wǎng)名有點怪怪的,可是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她含著一只蟹腿站起來湊向燈罩,牛皮紙封面上果然歪歪扭扭寫著兩行字:初一(2)班衛(wèi)永強。她兀自呵呵地笑起來,保存得可真好啊!有鄰居笑迷迷地剔著牙倚到了衛(wèi)家的門框上,一只光腳從拖鞋里丟出來,在另一條腿脖子上來回蹭著,然后再換回去。心蓮從學校到單位,還沒有見識過誰這樣放膽蹭腳丫的呢,空調(diào)打得高時,隔壁位子的助理會用金利來皮鞋的左腳后跟,一下下點右腳的腳尖,還暗暗地一使勁,裝著打拍子呢,其實是右腳中指和無名指那里不對勁。陽光是菱形的把手里的雜志一丟,霍地站起來,去把門閂上了,“哎喲哎喲這孩子,我的鞋呀!”心蓮噗地笑起來。在上海,就是以前住的弄堂,鄰居之間也不是這樣明目張膽地看熱鬧的,都要用蒲扇遮著嘴,在背后嘁嘁磋磋的,主要以眼神和音量來表意傳情。現(xiàn)在的女生,一般也只在洗手間交流一點別人的隱私。
他們當我是陽光是菱形的的女朋友了,不過網(wǎng)友可能比女友還要怪物哦。有一只什么鳥忽然在外面低低地長叫了一聲,從來沒有聽見過的,像心蓮說話的當兒用手指在他們家飯桌上來回劃出的一條油膩的痕線。
怎么會將自己帶到這樣一個充滿了陌生氣味的環(huán)境里呢,本來她應該已經(jīng)用一道粉色的窗簾將這個夜晚攔在了外頭,蜷在床上,用筆記本電腦繼續(xù)看《納尼亞傳奇》,豬豬會打電話來,跟她說些無聊的事情。現(xiàn)在,陽光是菱形的還沒說晚上怎么辦呢,是睡他們家,還是街上哪個破舊的小旅館,他們家的房門黑乎乎的,也不知道里面怎么布局,是不是像從前外婆家,還掛著厚厚的亞麻布帳子,踏板上兩只包著銅角的紅漆箱子疊放在一塊兒,床雕著陰森森的花,那樣的屋子總是和鬼魂聯(lián)系在一起……
心蓮想得都要哭了的時候,衛(wèi)媽媽喜氣洋洋地說:“我們家在鎮(zhèn)外面蓋了新樓房呢!等今年過年的時候就要粉刷了,呵呵!”“呵呵,那真好,挺好的。”心蓮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跟著傻乎乎地笑。
“媽,你說些啥呀,不搭界的,你去拿塊毛巾給她洗臉。”
好不容易告別了他的父母出來,心蓮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陽光是菱形的看了她一眼,“很失望?”“不是”“那你干嗎嘆氣?”“我也說不上來,有點不習慣吧。”陽光是菱形的不說話了,好像永遠也不準備說話了,月亮在最前面,心蓮跟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委屈,陌生的他鄉(xiāng),清秀的男孩子,還有月亮,梅川路也好,淮海路也好,月亮都像顆蒼白的藥丸,但是這里,心蓮仰起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月亮被擦去了最少十年的積塵,照得人心里空空的。一葦這時候該上線了吧,他只在晚上八點到九點半上線,白天也很少在網(wǎng)上,他說他過著一種嚴謹而刻板的生活,但是內(nèi)心的顏色比春天還要豐富,今夜的月光,也照著他那里吧。紅楓葉,那個在網(wǎng)上斷斷續(xù)續(xù)陪伴她度過了整個大四,那個總是喊她“小妹妹”,答應要來接站的深圳男孩,如今又在哪里呢?
夜霧滲在泥土里,腳下松軟得要跌倒了,仿佛踩住一種更不實的寂寞,陽光是菱形的的手溫暖嗎,她看著他的背影,一只手插在運動褲口袋里,一只手揪下半枝撲倒在路上的菜花梗,不說話。他捻著,一縷細小的清苦的味道,就鉆到她的鼻息里來,心蓮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嗅覺在雅周這個陌生的地方變得特別敏感,所有的味道都牽連著一些模糊的映像,讓她感到隱約的酸楚。是的,這個地方,像一個網(wǎng)絡游戲的場景。在那個真正的自己去不了地方,她是一個會吹簫和舞劍的女子,剛剛新婚燕爾。
石拱橋的欄桿很涼,月亮在水里看著她。原來鋼筋水泥才是遮風擋寒的好東西,上海的氣溫起碼比這里高三四度,我有點冷,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急于想向他靠近,總覺得身后有什么在跟著,涼颼颼的,但是他并沒有把手伸過來,只是不解地看看她,冷嗎?你穿得挺多呀。他們在網(wǎng)上說了那么多話,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但是到了這個春天的月夜,才發(fā)現(xiàn),那些了解和默契,都是屬于大隱和陽光是菱形的,不是衛(wèi)永強和沈心蓮。有根枯枝在腳下斷了,好像是剛才那只鳥,再次叫了一聲,心蓮感到手背上起了一條雞皮疙瘩。
到了。陽光是菱形的帶她來了他們家的新房子,方方正正的兩層,紅磚墻著,窗子也沒有裝好,樓梯還沒有扶手,“今天晚上睡在這里吧,街上的小招待所都不干凈,我也沒有更好的地方接待你……”心蓮一言不發(fā)地跟他上去,心里想一定要把他留住,要是一個人在這里過一夜的話,簡直不堪設想。樓上的房間和外面一樣,也沒有裝修過,用厚格子床單布遮擋著門窗,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單人床,沙發(fā)上有個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扔著一件軍大衣,心蓮于是看見陽光是菱形的如何在過去的那段日子盤腿坐在這里與她聊天,那些詩情的句子,憂郁的碎屑,聽不到一點地鐵的呼嘯,繁華的喧囂,也掩蓋了這樣的簡陋。
“我們今天晚上就睡這里了,你介意嗎?”“怎么睡?”心蓮看了一下墻上,沒有掛鉤,將風衣扔在沙發(fā)上,暗暗地高興,不用我挽留了,是他自己說一起睡這里的。身體和夢都有了去處,到了這個小鎮(zhèn)的最后一點忐忑也被放下來,心蓮感到放松。要是豬豬和媽媽知道她今天在哪里,真是會嚇瘋了。
她說,“哎,要是有兩個電腦就好了,這時候我們就可以聊天了。”陽光是菱形的看了她一眼,就用軍大衣蒙住了頭,含糊不清地嘟噥了一句什么。她聽著屋子外面許多微小的聲響,蟲叫,塑料紙一下下拍在墻上,一兩聲狗叫,好無聊啊!像在火車上一樣,兩個陌生人在同一個車廂里,一起度過一個動蕩的行走的夜晚,也許有故事,也許沒有。半夜的時候有一只手輕輕地把她推醒,“我胃疼,沙發(fā)太冷了,讓我睡床上吧。”
心蓮往里讓了一讓,一個冰涼的男人身體鉆到她的被窩里,有夏士蓮的香味,很人間的味道,讓她想到超市,洗漱間凌亂的架子,今天晚上沒有洗澡,衛(wèi)媽媽拿給她牙刷,她懷疑是用過的,也沒有刷牙……心蓮有點奇怪,樸樹的演唱會,他拋向空中的一個眼神就讓自己心狂跳半天的,現(xiàn)在一個男人,一個網(wǎng)上相識的男人初次見面就這樣與自己并肩躺著,竟然什么都不想發(fā)生,果真是胃疼嗎?他們的身體碰到一起,男孩拿起她的手放到胸口,有輕輕的痙攣,十指相碰,感覺到他的手冰涼柔滑,銀戒子在相握中將手硌得生疼……
心蓮感覺到心跳得厲害,隱隱聽見歌聲從床頭的包里傳來:“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一定是媽媽打來的,像小時候睡在鄰居姐姐家媽媽找來了一樣,她趕緊閉上眼睛,我睡著了你就不好責備我,我不用解釋,你也不好帶我回家了。睡夢里有一只手,帶著淡淡夏士蓮的味道,從她的額際和肩頸滑過,她一動不動,青花瓷的旋律,一波一波地從睡夢里涌起,又平息下去……
紅楓葉
心蓮醒過來的時候有些錯愕,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陽光是菱形的已經(jīng)起來了,走了,電腦下面壓了一張便箋:我先回家給你弄早飯,你自己過來,過了石拱橋就是我家,門牌號43。翻看未接電話和短信,有一條是凌晨兩點發(fā)過來的:“小妹妹,你在線上嗎?我回來了,紅楓葉。”趕緊撲到電腦上,手忙腳亂地上線,紅楓葉的頭像仍是灰的,沒有任何跡象看出他曾經(jīng)等待過,一些更年輕的記憶在瞬間涌過來,背靠著四樓宿舍的白墻,星夜上網(wǎng),那墻的背面,棲息著五月的薔薇藤和暗綠色爬山虎,紅楓葉對她描述著比上海更大的一個世界,校園之外的一個世界。他說小妹妹,畢業(yè)了到深圳來工作吧!這里有我呢!……心蓮仰臉將淚水逼回去。
他的頭像已經(jīng)灰了整整一年了,本來說好畢業(yè)了要去紅楓葉的深圳,還真的找到了合適的單位,紅楓葉也答應了一定要陪小妹妹去面試,可是,就在買好火車票的那一天,他的頭像灰了。他們從來沒有在網(wǎng)下聯(lián)系過,整整一個星期,心蓮二十四小時開著電腦,紅楓葉,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那樣,始終灰著,靜默著,心蓮在網(wǎng)上留下了手機號,黯然地踏上了南下的火車。一夜的顛簸,到站了,像沙礫一樣被人潮席卷著,心蓮攥緊了小小的粉色Kitty包,沒有問面試的公司,而是不停地打聽附近的網(wǎng)吧在哪里。她在那個人聲雜亂的彩虹網(wǎng)吧等了整整一夜,沒有睡覺也沒有吃飯。早晨來臨的時候,她在和上海一樣的高樓之間看到了那顆一樣的太陽,覺得耀眼的恍惚,覺得自己,像一個離線的頭像那樣灰暗。
晃蕩在茂業(yè)百貨一樓的柜臺與柜臺之間,耳朵里塞滿了此地的鄉(xiāng)音,如果見面,紅楓葉也是用這樣的腔調(diào)來跟我說話么?巨大的鏡子里人來人往,那個面色蒼白的粉紅色女孩,像失戀了一樣。可是,紅楓葉是有女朋友的,她在羅湖區(qū)的一所中學里當音樂老師,他們快結婚了……
甜蜜的沙梨是深圳的特產(chǎn),心蓮買了一只,她對著不情愿的攤販說,“我只要一只,一只就夠了。”在逼仄動蕩的車廂里,憂傷像梨子一樣滾來滾去,心蓮小口小口地咬碎那只梨,用了幾百公里,才啃到它的核,很酸,酸出了眼淚。快進上海站的時候,心蓮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忘了去應聘,是的,是因為紅楓葉在那里,才覺得深圳親切,現(xiàn)在紅楓葉忽然斷線了,城市也就成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分鐘也無法多留。
對著一個扔在枕邊的小方鏡理理短發(fā),肚子里憋得急死了,其他都好從簡,可是這生理規(guī)律可不管你在哪里。心蓮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幾圈,將窗簾拉拉好,在墻角遲遲疑疑蹲下去,又嚯地站起來,跑到對面的一間空屋子里,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以后再也不會來了。她用紙巾胡亂地丟在上面,一瞬間頹喪到極點。
然后膽戰(zhàn)心驚地下樓,昨晚天黑還不覺得,原來那些陡峭的樓梯下面都是空的,也沒有扶手,地上都是碎磚屑,回頭望望黑洞洞的門窗,心疼死了自己,居然在這樣的地方睡了一夜,還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網(wǎng)男同床了半夜。
隔了一條彎彎的土路,油菜地被一層薄薄的晨霧籠著,金黃和翠綠纏綿得令人心疼,太陽慢慢地升高,心蓮信步向前走去,一個行人也沒有,也沒有石橋,路邊的蒲公英,花朵還沒有打開,想要回一個短信給紅楓葉,可是,說什么好呢!
往小鎮(zhèn)的方向走了很久,鞋跟幾次陷在泥里,這泥和水泥,真是不一樣的。蹲坐在油菜地邊上休息的時候,心蓮想著是不是編一個什么故事,好讓這次離家變得輕描淡寫一點,時間過得真慢,一只蜘蛛開始在她的發(fā)稍和衣袖之間織網(wǎng),細細的腿扛著一個淡綠發(fā)白的大肚子,在她身上來回地奔忙,同時泥土的潮氣開始從地下滲上來,算了,還是不編了,這事兒已經(jīng)跟編的一樣了。
心蓮帶著那只蜘蛛和它的網(wǎng)走了幾步,肚子餓得咕咕叫。蜘蛛繼續(xù)忙它的,手機斷斷續(xù)續(xù)響,媽媽,問她幾時回來;主任說,小沈,你把報表放哪里了;表妹說,姐姐,我明天要和網(wǎng)友見面,能不能把你的綠裙子借我穿一下;豬豬問,你在哪里要不要我來接你……小心翼翼用左手回短信,只能用左手呀,右手上蜘蛛在工作呢!
有些地方雖然聽上去美,卻是去不得,有些人見了,就好像地底的文物出了土,一遇上空氣與陽光,千年的華麗與安詳,瞬間就朽成齏粉。紅楓葉又在手機上留了言,說我坐東航的飛機,明天下午四點半到虹橋機場,你愿意來接我么?
“結婚了”
回去的車上人不多,心蓮將疲倦的高跟鞋踢脫在座位下面,從包包里找到一瓶粉紅的洗甲水,洗著花朵凋敗的手指甲,雅周正在飛速地后退,沿江高速用無與倫比的速度帶著她回家,路燈刷刷地亮向熟悉的城市。心蓮靠在座位上睡著了,她夢見自己在小口小口咬碎一只沙梨,飛機轟然降落,火車傷感地穿過霓虹……
站在自己的城市里,心蓮像《功夫之王》里那個去過了古老中國的美國小男孩杰森一樣恍惚。鞋幫上一點雅周的泥土正在脫落。心蓮摸摸自己,此外無它。媽媽在手機短信里叮囑,湯在阿迪鍋里溫著,我在醫(yī)院照顧姨媽。
姨媽血壓高了,被表哥氣的。
原來昨天晚上表哥蹺著腳在電腦邊打電話給朋友:“我要結婚了,跟我們家族的一個美女。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買房子?直接打到我網(wǎng)銀上!”
姑媽正好拖地到此,在一旁聽得又驚又喜,“小子,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媽媽商量?小姑娘是上海人勿啦?我有錢啊,你不要跟外人借啦!”
“媽,你懂什么呀!我這是在打游戲呢!繼續(xù)拖你的地去。”
姨媽起先一頭霧水,后來總算有點懂了,這是假結婚,像她們小時候在弄堂里過家家那樣,但是要花真的鈔票,那個游戲里的還不是她寶貝兒子,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好不容易找到家族收留的流浪漢,曾經(jīng)做過武士,也做過刺客,現(xiàn)在要娶的,是個寡婦,什么亂七八糟的呀!
表哥一閑下來就對著電腦打打殺殺的,幾乎所有的工資都花在網(wǎng)卡和網(wǎng)游裝備上了,泡在電腦上連出去交朋友約會的時間也沒有,姨媽早就急得不得了。現(xiàn)在好了,居然要變成另外一個人和寡婦結婚了,真真是心魔啊。姨媽就這樣昏倒了,去了瑞金醫(yī)院。
為了跟心蓮借錢,表哥把網(wǎng)絡游戲吹得天花亂墜的。但是,里面果真是天花亂墜。表哥有時在游戲里花錢買道具或請別人代升級,所以錢總是不夠用。心蓮覺得沒意思,她在游戲里的衣物首飾,一開始都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采集原材料自制的,后來有了一點地位和功力,就去賽車,保鏢、護國,為自己搞了好裝備,還與一位仗劍行俠的武士一見傾心。一襲白紗,黑發(fā)如云彩,妝容清艷,秋水凝眸。在天青色的煙雨中,從遙遙的秦時緩緩走來,身后是一天一地的飛花,落絮。心蓮好喜歡游戲里的那個自己。她的愛人,是一個冷面殺手,也是一襲白衣,身后一柄長劍,冷酷而不羈。
最近武士向心蓮求婚了,長空萬里,他們在繽紛的落英中焚香拜月,海誓山盟。然后在家族里親友的護送下,上了花轎,又去打了地契,這樣就算有了一個完整的家,一份古典的完美。游戲的經(jīng)歷,是對前世的回味,在對愛情、功名和財富的追求中,酣暢淋漓地過完了一生又一生。
心蓮理解表哥,也許,惟有在那樣虛擬的江湖里,才有這一種騎馬回家的青花瓷意境,絕對絕對與人間煙火,與財務報表,與地鐵上被狠踩一腳的感受毫不相干,是將肉身固定在紅塵,然后拔一根毫毛去游歷仙界的豪邁與抒情。可惜姨媽不懂,豬豬也不懂,他們只曉得在現(xiàn)實當中一味現(xiàn)實著,無奈著,所以才會昏倒呢。
心蓮盛了一碗湯到電腦前,對著顯示器笑。大家都在線,先發(fā)短信給陽光是菱形的:“我回家了。”再發(fā)短信給紅楓葉:“我已經(jīng)結婚了。”又發(fā)短信給表哥:“戒了吧,要不就教會姨媽上網(wǎng)。”